巷口的风突然变得粘稠起来,像是矿道里弥漫的瓦斯,带着无声的窒息感。林北刚把最后一块电动车残骸踢进垃圾桶,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一道黑影——不是流浪猫,不是晚归的路人,是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什么金属物件,反光比矿灯的光束还刺眼。
“咔哒。”
清脆的机械声在寂静的巷子里炸开,像矿道里突然响起的松动声。男人缓缓举起手,林北这才看清那是把银色手枪,枪口黑洞洞的,正对着自己的胸口,距离不过十五米——这个距离,就算是矿道里反应最快的安全员,也未必能躲开。
“暗阁,夜枭。”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霜,“跟我走,或者,现在变成尸体。”
林北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指腹在冰凉的金属上蹭出细微的声响。他注意到男人风衣的左袖口比右袖口紧了半寸,袖口边缘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陈旧的血迹。握枪的右手手指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是某种习惯性的痉挛,多半是旧伤后遗症。
最关键的是他的站姿。看似稳如磐石,重心却放在左腿,右脚脚尖微微踮起,这是典型的“单腿承重”姿势,说明右腿有伤,没办法长时间发力。林北突然想起父亲处理炸伤矿工时说过的话:“身上有疤的地方,永远是最脆的骨头。”
“你们暗阁的人,都喜欢用枪指着人说话?”林北故意拖长了声音,同时悄悄往右侧的消防栓挪了挪。那根锈迹斑斑的铁柱比他胳膊还粗,虽然挡不住子弹,但至少能让对方的瞄准角度偏移半寸——矿道里躲避落石时,半寸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夜枭没说话,只是扣动扳机的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林北甚至能看到他食指关节上的茧子,不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更像是……握着手术刀留下的?这家伙果然像父亲日记里写的那样,是个“用手术刀练杀人术”的疯子。
“我选第三个选项。”林北突然笑了,笑声透过面具传出来,带着种诡异的金属共鸣,“你,把枪放下,滚。”
夜枭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这个反应很微妙,不是愤怒,不是嘲讽,是惊讶——就像外科医生发现手术台上的病人突然坐起来了。这个瞬间的情绪波动,比任何动作都暴露更多信息:他没料到自己会反抗,或者说,没料到自己敢反抗。
破绽,就是现在!
林北突然矮身,不是往前冲,而是猛地向左后方扑过去。这个动作完全违背了格斗的常理,却精准地利用了夜枭右腿的旧伤——对方如果想调整瞄准角度,必须转动身体,而右腿的伤会让这个动作慢上零点三秒。
“砰!”
枪声在巷子里炸响,震得墙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子弹擦着林北的肩膀飞过去,打在消防栓上,迸出的火花溅了他一脸,烫得皮肤生疼。但他没时间管这些,借着扑出去的惯性,左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像颗被抛出的矿渣,斜斜地冲向夜枭的右侧。
夜枭果然愣了半秒。他下意识地想转动身体,右腿却传来一阵剧痛,动作顿时迟滞了。等他重新瞄准的时候,林北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三米处——这个距离,手枪的优势还不如一根铁棍管用。
“找死!”夜枭怒吼一声,猛地抬起左腿踹过来,风衣下摆被带起的风吹得猎猎作响。这一脚又快又狠,显然是把全身力气都用在了没受伤的左腿上,脚背绷得像块钢板,看样子是想把林北踹飞出去。
林北却突然矮身,像只钻矿洞的野猫,贴着地面滑过去,右手精准地抓住夜枭的脚踝,同时左手按住他的膝盖,借着前冲的力道猛地向上一掀——这是“掀矿车”的技巧,当年能把卡在轨道上的矿车掀出半米,对付一条受伤的腿绰绰有余。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夜枭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哼,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他手里的枪“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风衣被地上的碎石划破,露出里面缠着绷带的右腿,纱布上渗出血迹,红得刺眼。
林北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在夜枭倒地的瞬间,他已经捡起了地上的手枪,用枪管抵住对方的太阳穴。这个动作干净利落,带着矿道里处理险情的果断——发现瓦斯泄漏,要么立刻通风,要么当场引爆,犹豫就是等死。
“你的破绽,太多了。”林北的声音透过面具,像冰锥一样扎进夜枭的耳朵里,“旧伤,习惯,还有……不该有的惊讶。”
夜枭趴在地上,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头发。他看着抵在太阳穴上的枪口,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自己是暗阁排名前二十的杀手,执行过十三次暗杀任务,从没有失手过,今天竟然栽在一个戴面具的大学生手里?而且对方甚至没碰自己的枪,就找到了所有弱点?
“你……到底是谁?”夜枭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困惑。这个年轻人的格斗技巧太诡异了,没有章法,却招招致命,像是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出来的本能。
林北没回答,只是用枪口轻轻敲了敲他的太阳穴:“告诉我,我父亲在哪。”
夜枭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像是有什么秘密被戳破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你父亲……他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咔哒。”
林北突然扣动了扳机。不是真的开枪,只是让击锤发出一声空响,但这声脆响在夜枭听来,比真子弹还吓人。他猛地闭上眼,身体抖得像筛糠——这个反应彻底暴露了他的底线:他怕死,或者说,怕的不是死本身,是死在这里。
“最后一次机会。”林北的声音冷得像矿洞深处的冰,“我父亲在哪?”
夜枭的嘴唇哆嗦着,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在……暗阁的‘净化池’。但你找不到的,那里比最深的矿坑还隐秘。”
净化池?林北的心脏猛地一缩。这个名字在父亲的日记里出现过一次,后面跟着三个问号,像是个未解的谜团。看来这趟浑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听起来像是冲这边来的。林北看了眼巷口,又看了看地上的夜枭,突然笑了——这大概是今晚最有趣的转折了。
“看来你的同伴来了。”林北突然弯腰,扯下夜枭风衣上的纽扣,发现那是个微型定位器,“你们暗阁的人,还真是形影不离。”
夜枭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不是来“带”走林北的,而是来“引出”他的——真正的杀招,在后面。
林北没再理他,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跑。那里有个废弃的排水口,是他之前勘察地形时发现的,足够一个人钻进去。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夜枭的怒吼:“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但林北已经钻进了排水口。黑暗瞬间吞没了他,只剩下身后越来越远的喊叫声,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摸了摸口袋里从夜枭身上搜来的东西——不是钱包,不是证件,是半张被撕碎的照片,上面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男人背影,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排水口外的风还在吹,带着巷子里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林北靠在冰冷的管壁上,突然觉得这场游戏越来越有意思了。暗阁,赵家,父亲的秘密……这些线索像矿脉一样交织在一起,而他,就是那个握着勘探锤的矿工,总有一天,要敲开最深处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