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走廊的荧光灯“滋滋”响着,惨白的光线落在林北指尖那半截生锈的雷管上,把锈迹照得像片干涸的血痂。他突然屈指一弹,雷管在空中转了个圈,正好落在苏清月摊开的铁皮盒旁——她手里捏着那份标注“1998.7.15”的支出报表,指腹反复摩挲着右下角“苏振海”三个字,指节泛白得像要碎了。
“这签名……”苏清月的声音发飘,像被风扯散的棉线,“我爸的字迹不是这样的。”
林北弯腰捡起雷管,金属表面的锈粉蹭在指尖,有种涩涩的质感:“你爸写报告时,习惯在‘海’字最后一笔带个弯钩,这里却是直的。”他突然笑出声,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回声,“有意思,赵家人连伪造签名都懒得请个像样的模仿者。”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苏清月眼里的雾。她猛地抬头,报表上的签名在灯光下突然显得滑稽——“苏振海”三个字歪歪扭扭,尤其是“振”字的提手旁,分明是赵家那老爷子惯有的僵硬笔法。
“他们故意的。”苏清月把报表拍在铁皮盒上,发出“啪”的脆响,“他们知道我会看到,故意让我以为……”
“以为你爸跟他们是一伙的?”林北接话时,走廊尽头的审讯室门突然开了。赵峰被两个警察架着出来,他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嘴里还在嘟囔:“不是我炸的……是陈天阳让我……”
话音未落,隔壁房间的门也开了。陈天阳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袖口露出块百达翡丽腕表,正跟律师低声说着什么,听见赵峰的话,他突然转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过去。
赵峰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有意思。”林北靠在墙上,掏出手机点开录音功能,“这俩还没审就开始狗咬狗了?”
苏清月却没笑,她盯着陈天阳手腕上的表——那表链上有道细微的划痕,和父亲遗物里那块旧表上的痕迹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小时候,陈天阳总爱抱着她坐在矿道入口的大石头上,用这块表给她讲时间的故事,说“时针走得慢,却最诚实”。
“林北,”苏清月的声音很轻,“你看陈天阳的左手食指。”
林北抬眼望去。陈天阳正抬手推了推眼镜,左手食指第二节有圈淡淡的白痕,像是常年戴什么东西磨出来的。
“那是戴戒指的痕迹。”苏清月的指尖在铁皮盒里翻找,很快抽出张泛黄的合影——年轻的陈天阳站在苏父身边,两人都戴着同款银戒,在阳光下闪着光。“我爸说,这是他们‘护矿兄弟会’的戒指,丢了要受罚的。”
说话间,陈天阳已经跟律师走到了走廊中段。他像是没看见林北和苏清月,径直往电梯口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节奏平稳得像节拍器。
“陈先生留步。”林北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陈天阳的脚步顿住了。
陈天阳缓缓转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这位同学有事?”
“没事。”林北晃了晃手里的雷管,锈迹在灯光下格外显眼,“就是觉得您这西装料子不错,得不少钱吧?不知道是用赵家的封口费买的,还是用……”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苏清月手里的合影,“用老苏藏的账本换的?”
陈天阳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又舒展开:“同学真会开玩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急着走啊。”苏清月突然上前一步,把合影举到他面前,“陈叔叔,您还记得这张照片吗?您说过,‘兄弟会的人,死也不能卖兄弟’。”
“小姑娘认错人了。”陈天阳后退半步,避开照片的视线,“我不认识什么苏振海。”
“是吗?”林北突然加速冲上前,快得像道影子。在陈天阳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攥住了对方的左手——食指上的白痕被阳光照得清清楚楚。“那这戒痕是怎么回事?您总不会说,是戴玩具戒指磨的吧?”
陈天阳猛地抽手,袖口的腕表滑到手腕,露出里面道狰狞的疤痕。苏清月的呼吸骤然停住——那疤痕的形状,和父亲日记里画的“矿道塌方擦伤”一模一样!
“警察同志!”陈天阳突然朝值班台大喊,“这里有人寻衅滋事!”
值班警察刚要过来,林北突然把雷管抛到空中,又稳稳接住:“警察叔叔,我们就是想问陈先生几个问题。毕竟……”他指了指走廊墙上的监控,“矿道爆炸时,这位陈先生离炸药包最近,却毫发无伤,这不太合常理吧?”
警察的脚步顿住了,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陈天阳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盯着林北手里的雷管,突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个东西扔过来:“给你!这是老苏当年托我保管的钥匙,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城郊废弃水泥厂三号仓库!别再缠着我!”
金属钥匙“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沾着点新鲜的泥土。
林北弯腰捡起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突然笑了:“陈先生早这么配合,不就省事了?”
陈天阳没再说话,转身快步走进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林北清晰地看到他抬手抹了把脸,肩膀微微耸动着。
“他哭了?”苏清月有些发愣。
“谁知道呢。”林北把钥匙揣进兜里,踢了踢地上的铁皮盒,“走,去水泥厂。说不定能找到比账本更有意思的东西。”
苏清月看着电梯显示的数字一路往下,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天阳这孩子,心善,就是胆子太小。”
走廊的荧光灯还在“滋滋”响,赵峰被警察押进另一间审讯室时,突然朝着电梯的方向喊:“陈天阳!你个叛徒!你不得好死!”
声音撞在墙上,碎成一片狼藉。
林北拽了拽苏清月的胳膊:“走了,别管这俩活宝。”他晃了晃手里的雷管,“说不定老苏藏的东西,能让这俩家伙把牢底坐穿。”
苏清月点点头,目光却还停留在电梯口。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带,像条通往过去的路。她突然觉得,陈天阳刚才扔钥匙的力道,和小时候把糖塞给她时一模一样——又急又怕,却还是把最珍贵的东西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