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废弃水泥厂的铁门被林北一脚踹开时,铁锈像瀑布似的簌簌往下掉,伴随着刺耳的“嘎吱”声,整扇门歪歪斜斜地挂在合页上,活像个掉了牙的老头在咧嘴笑。苏清月跟在后面,矿灯的光柱扫过门楣上“江城水泥厂”几个斑驳的字,颜料剥落得只剩残缺的笔画,风一吹,不知从哪来的塑料袋缠在铁栅栏上,哗啦啦响得像在拍巴掌。
“这地方够热闹的。”林北回头冲苏清月扬了扬下巴,指尖捏着陈天阳给的那把钥匙,金属表面还沾着点新鲜泥土,“陈天阳倒是会找地方,藏东西选在这种鬼地方,跟拍恐怖片似的。”
苏清月没接话,矿灯的光正扫过堆在门口的废钢渣,不知怎么的,那形状让她想起父亲葬礼上烧剩的纸钱。她紧了紧手里的铁皮盒,里面的报表边角硌得手心发疼:“林北,你听。”
风突然停了,塑料袋的响声也歇了,仓库深处传来“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锤子敲什么东西,又像是……心脏在空旷的屋子里跳。林北挑眉,突然拽着苏清月往旁边一躲——下一秒,一块拳头大的水泥块从仓库屋顶掉下来,“啪”地砸在刚才他们站的地方,碎成了渣。
“欢迎仪式挺特别啊。”林北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突然提高声音,“上面哪位朋友?下来喝杯茶?”
仓库里静了两秒,只有灰尘在矿灯光柱里跳舞。苏清月拽了拽他的袖子:“别开玩笑了,这里看着像有几十年没人来了。”她的矿灯扫过仓库墙壁,斑驳的水泥面上还留着当年的标语——“安全生产,重于泰山”,只是“安全”两个字被人用红漆涂得乱七八糟,像两道流血的伤口。
两人往里走,脚下的碎石子发出“嘎吱”的抗议,混着远处隐约的滴水声,把气氛烘托得愈发诡异。仓库很大,中间堆着一排排锈迹斑斑的铁货架,上面摆着的木箱大多烂了底,露出里面的废零件,像一堆堆白骨。
“三号仓库……应该就是这儿了。”林北对照着手机地图上的位置,矿灯扫过最里面的墙角,那里果然有个铁架,比周围的都要新些,上面摆着个半开的木箱。就在这时,苏清月突然“咦”了一声,矿灯定在铁架第二层——那里摆着个黑色的铁盒,盒面上刻着朵半开的玉兰,跟父亲书房里那个装遗嘱的盒子一模一样。
“是这个!”苏清月快步走过去,指尖刚要碰到铁盒,就被林北一把拉住。
“等等。”林北的声音压得很低,矿灯扫过铁盒周围的货架,“你看这货架腿。”
苏清月顺着光柱看去,只见铁架四条腿都垫着块红砖,其中一块砖明显比别的新,砖缝里还卡着点白色粉末。林北蹲下身,用手指刮了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突然笑了:“陈天阳还挺谨慎,装了个简易的警报器——这是石膏粉,下面连着根细线,只要铁盒被拿走,货架重心偏移,这块砖就会掉下来,下面藏着的响铃就会炸响。”
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把瑞士军刀(上周兼职时从赵峰那“借”来的,还没还),刀刃在灯光下闪了闪,精准地挑断了砖底的细线。“搞定。”
苏清月这才敢拿起铁盒,入手沉甸甸的,锁孔是老式的铜制暗锁,形状像片玉兰花瓣。她愣了一下,突然从脖子上解下根细链,末端挂着把小巧的铜钥匙,形状正好能对上——“这是我爸给我的,说‘以后遇到打不开的结,就用它’。”
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咔哒”一声轻响,铁盒开了。里面没有账本,没有文件,只有一叠泛黄的照片,和个巴掌大的录音笔。
最上面的照片是矿道爆炸那天拍的:苏父穿着工装,脸上沾着煤灰,正把个安全帽往陈天阳头上扣,两人笑得露出白牙,背景里能看到赵家老爷子站在远处,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苏清月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父亲的脸,突然注意到他工装口袋露出半截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的:“天阳,赵家要动护矿队的人,今晚……”
后面的字被挡住了。苏清月刚要翻下一张,脚下突然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截断裂的银戒,戒面上刻着的“振”字被磨得只剩个边,断口处还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这是……我爸的戒指!”苏清月的声音发颤,她记得这戒指——当年护矿队解散时,父亲说要把戒指熔了重铸,给她打个手镯,“怎么会断在这里?”
林北没说话,正盯着录音笔出神。那是个很旧的索尼款,上面贴着块胶布,写着“7.15”。他按下播放键,里面先是一阵嘈杂的电流声,接着传出苏父的声音,带着喘,像是在跑:
“……他们来了,天阳,把东西藏好……账本在……”
突然一声巨响,像是爆炸,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嘶吼:“苏振海!把账本交出来!不然这矿道就埋了你!”——是赵家老爷子的声音!
录音戛然而止。
苏清月的手在抖,铁盒差点掉在地上。林北扶住她的胳膊,刚想说点什么,仓库外突然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吱”的一声停在了仓库门口。
两人猛地回头,矿灯的光柱射出去,正好照在一辆黑色轿车的车头——车头上有道斜斜的划痕,和矿道爆炸现场那辆黑色轿车的痕迹一模一样!
车门开了,下来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手里拎着根棒球棍,脸上有道疤从眼角划到下巴,正是赵家老爷子的头号保镖,外号“刀疤”。更要命的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弟,手里都提着鼓鼓囊囊的布袋,看形状像是铁锹。
“哟,找到这儿了?”刀疤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陈天阳那叛徒果然没骗人,你们还真敢来送死。”
林北把苏清月往身后拉了拉,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从货架上掰下来的铁疙瘩,掂量了两下:“送死?就凭你们三个?”
刀疤笑了,疤痕扯得眼角歪歪扭扭:“小子,上周在警局没看清,原来你就是那个打了赵少的愣头青?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来到这世上。”他挥了挥棒球棍,“给我上!先卸了他的胳膊!”
两个小弟刚冲上来,就被林北一脚一个踹飞出去,撞在货架上,疼得嗷嗷叫。刀疤的笑容僵在脸上,林北已经欺近身,手里的铁疙瘩带着风声砸过来——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掉了下来。苏清月的矿灯扫过去,只见最里面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着个人,正举着个铁锹,不是别人,正是陈天阳!
“他娘的陈天阳!你敢耍我们!”刀疤看清人,气得破口大骂,“不是说只有两个学生仔吗?”
陈天阳没理他,只是冲苏清月喊:“铁盒里有账本副本!快拿上走后门!我拦住他们!”
林北已经一拳砸在刀疤肚子上,趁他弯腰的瞬间,手肘狠狠磕在他后颈,刀疤闷哼一声倒了下去。他回头冲苏清月喊:“走!”
苏清月抓起铁盒,跟着林北往仓库后门跑,身后传来陈天阳和刀疤小弟的混战声,还有他隐约的嘶吼:“老苏,我对不住你……这次一定护住清月……”
后门的铁锈门被林北一脚踹开,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苏清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仓库里的货架倒了一片,陈天阳的身影被埋在阴影里,手里的铁锹挥得虎虎生风。
“他为什么要帮我们?”苏清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的铁盒硌得手心发红。
林北拽着她往山坡下冲,矿灯在口袋里颠得咚咚响:“可能……他欠你爸的,欠了太久了。”
两人跑远了,仓库里的打斗声渐渐模糊。苏清月手里的铁盒突然滑了一下,从里面掉出张照片,飘落在草地上。照片上,年轻的陈天阳和苏父勾着肩,手里比着“耶”的手势,背后的矿道入口阳光正好,像条通往光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