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会议室的空调坏了,闷热得像口密不透风的铁箱子。赵家老爷子赵山河坐在长桌主位,指间的雪茄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一哆嗦,烟灰簌簌落在价值不菲的手工西装上——这要是换在平时,他能让佣人跪着手心接烟灰,可现在,他连拍掉烟灰的力气都没有。
林北把一叠文件“啪”地甩在桌上,动作不大,却像块巨石砸进死水潭。最上面的照片是矿难现场,三十七个用白色布单盖着的担架在矿道里排成长龙,旁边歪歪扭扭写着“7人”的死亡公告被人用红笔圈出,打了个刺眼的叉。
“赵老爷子,”林北拖过把椅子坐下,二郎腿翘得老高,语气轻得像在聊天气,“您老眼神儿还行吧?数数这布单,是37还是7?数学不好没关系,我带了计算器。”他真从口袋里掏出个卡通计算器,“嘀嘀嘀”按了起来,“37减7等于30,也就是说,您老人家吞了30条人命的赔偿款?够狠啊。”
赵山河的脸从涨红变成青紫,喉结滚动半天,挤出句狠话:“小子,别太嚣张!我赵家在江城的根基……”
“根基?”苏清月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她把那盘老式录像带塞进播放机,屏幕上瞬间跳出赵山河打电话的画面,“是靠炸通风井灭口的根基,还是靠贿赂官员篡改记录的根基?”
画面里的赵山河比现在年轻些,却更显狰狞,对着电话嘶吼:“炸!给我炸!三十多号人呢,留着迟早是祸害!李副市长那边我打点好了,出了事我担着!”
“你担着?”林北笑着鼓掌,“确实担得好啊,每名死者家属五千块封口费,剩下的揣自己腰包买游艇。对了,护矿队老王那条腿,是您让人打断的吧?他现在还在养老院捡矿泉水瓶呢,要不要我把他接来,跟您叙叙旧?”
赵山河猛地拍桌站起来,桌上的茶杯都震倒了,茶水泼在“偷税漏税记录”那页文件上,晕开一片墨渍。“一派胡言!”他指着门口,“保安!把这两个寻衅滋事的给我赶出去!”
门口的两个保安刚要动,就被林北一个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里没什么戾气,却像寒冬腊月的冰锥,看得人骨头缝都发冷。林北慢悠悠地说:“忘了告诉您,刚才进来的时候,我顺便‘借’了保安室的监控硬盘——您让刀疤带人设伏炸采石场的录像,还存在里面呢。对了,刀疤现在应该在隔壁录口供,您猜他会不会把您卖了?”
这话像根针,精准扎破了赵山河最后的底气。他踉跄着坐回椅子上,双手捂住脸,指缝里漏出几声呜咽,活像只斗败的老狗。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陈天阳拄着拐杖走进来——他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的。他把一份签好字的证词放在桌上,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是陈天阳,当年赵家非法开采矿脉,我是监工。这是我整理的出工记录,上面有37名矿工的签名,每天的工时、工资,还有……矿难当天的考勤。”
他顿了顿,看向苏清月,眼神里带着愧疚:“清月,对不起。当年我怕被报复,眼睁睁看着你爸被他们逼得跳了矿坑……这些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每次梦见那些矿工的脸,都想一头撞死谢罪。”
苏清月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不是哭,是带着释然的哽咽。她把那枚拼好的银戒放在桌上,戒面上的“振”字被泪水冲刷得发亮:“我爸说过,人这一辈子,总得有一次为了良心站出来。陈叔,谢谢你。”
就在这时,林北的手机响了,是老鬼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就笑了:“行,知道了,让他们把人看好。”挂了电话,他冲赵山河晃了晃手机,“您儿子赵峰,刚才在机场被拦下了——想卷着公款跑路?可惜啊,海关那边刚收到我们提交的证据,现在估计正跟缉私警‘谈心’呢。”
赵山河突然像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加密U盘,紧紧攥在手里:“我有暗阁的联系方式!我可以帮你们牵线!他们势力大得很,你们惹不起的!”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只要放我一马,我把U盘给你们,咱们合作……”
“暗阁?”林北挑眉,从口袋里掏出个一模一样的U盘,“您说的是这个吗?昨天整理刀疤的随身物品时发现的,顺便让技术科解密了——里面除了你们给暗阁的‘孝敬’记录,还有几页关于‘城郊地块交易’的备忘录,写得真详细啊,连给哪个官员送了多少克金条都记着。”
赵山河彻底瘫了,像摊烂泥堆在椅子上,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庭审那天,旁听席坐得满满当当。三十多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挤在前排,都是当年矿难死者的家属。有个瞎了眼的老太太,手里攥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那是她牺牲的儿子。
当法官念出“赵山河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时,老太太突然站起来,用拐棍笃笃地敲着地面,一遍遍地说:“明儿啊,你看,恶人遭报应了……”
陈天阳作为污点证人出庭,说到“通风井被炸时,三十多号人还在下面求救”时,旁听席响起一片啜泣声。他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我罪不至死,但我愿意用余生赔偿这些家属,哪怕是扫大街、捡垃圾,也要把欠他们的钱还上。”
庭审结束后,苏清月站在法院门口,看着阳光穿过树叶洒在地上,像无数跳动的光斑。林北递给她一瓶冰可乐,瓶身的水珠沾在手指上,凉丝丝的。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北问。
苏清月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然后笑了,那笑容比阳光还亮:“我爸的矿业公司,当年被赵家吞并了,我打算找几个老矿工,把公司买回来。以后就安安稳稳开矿,合法经营,给矿工买最好的保险,再也不让那种事发生了。”
她转头看向林北,眼睛亮晶晶的:“你呢?老鬼说你要去京都?”
林北点头:“嗯,暗阁的总部好像在那边。他们既然敢插手江城的事,总得去打个招呼。”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张匿名照片,照片上戴黑色面罩的人,手腕上有个蛇形纹身——那纹身他在哪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对了,”苏清月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这是我爸的日记,最后几页写着关于‘龙纹玉佩’的事,说那是你们林家的东西,当年他从矿坑里捡的,本想还给你父亲……”
林北接过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玉佩的草图,龙纹栩栩如生。他的心脏突然猛跳了一下——这玉佩,他小时候在爷爷的旧箱子里见过,后来爷爷去世,玉佩就不见了。
就在这时,老鬼发来条信息,只有一张照片:京都国际机场,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走出VIP通道,手腕上的蛇形纹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男人转身的瞬间,露出半张脸,林北瞳孔骤缩——那侧脸,像极了他失踪多年的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