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江面上飘着层薄雾,把月亮裹得像块没化开的冰糖。林北蹲在租来的冲锋舟里,手里攥着块搓澡巾似的潜水布,听着水下探测器发出“滴滴”的怪响——这玩意儿是他花八百块从海鲜市场老板那淘来的,据说原本是用来找丢失的拖网,此刻屏幕上跳动的绿点却在江底五十米处聚成一团,活像群发光的蝌蚪。
“我说这破玩意儿靠谱吗?”林北对着探测器嘀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龙纹玉佩。自从昨晚从赵氏大厦逃出来,这玉佩就没安生过,隔三差五就发烫,尤其是靠近江边的时候,烫得能把牛仔裤烙出个印子。
突然,探测器“嘀——”地长鸣一声,屏幕上的绿点骤然炸开,变成个闪烁的红圈。林北心里一紧,低头看向水面——薄雾不知何时散了,江面上映出片奇怪的光斑,像是有人在水底举着镜子照。
他咬咬牙,把潜水服的拉链拉到顶。这衣服是隔壁渔具店老板娘友情赞助的,说是她老公年轻时穿的,就是袖口磨破了点,裤腿短了截,露出的脚踝冻得像两块老腊肉。刚套上脚蹼,就听见身后传来马达声,回头一看,两艘挂着“河道巡逻”牌子的快艇正往这边冲,探照灯把冲锋舟照得跟手术台似的。
“喂!干什么的!”扩音器里的声音劈了叉,“江禁期间不许私自下水!”
林北心里骂了句脏话,拽起潜水气瓶就往江里跳。入水的瞬间,冰冷的江水像无数根细针往骨头缝里钻,他咬着呼吸嘴往深处潜,耳压带来的胀痛让太阳穴突突直跳。潜水表的指针疯狂转动,当指向五十米时,探照灯的光柱突然扫到个庞然大物,吓得他差点把呼吸嘴吞下去。
那是艘沉在江底的旧船,船身裹着层厚厚的淤泥,露出来的船板上爬满了墨绿色的水草,活像件掉毛的大衣。最醒目的是船尾那块锈成废铁的牌子,上面刻着的“潜龙”二字虽然被腐蚀得只剩轮廓,却和龙纹玉佩上的字体一模一样。
林北的心跳漏了一拍,摆动脚蹼往沉船游去。船身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侧翻在江底的泥沙里,甲板上还嵌着半截生锈的锚链,链环里卡着条半死不活的鳗鱼,看见探照灯光线就疯狂扭动,像根会跳的橡皮筋。
他绕到船头,发现驾驶舱的玻璃早就碎成了渣,里面塞满了浑浊的江水和漂浮的垃圾。当探照灯扫过船长椅时,林北突然停住动作——椅子后面立着个半开的铁皮柜,柜门上竟然也刻着蛇头咬尾的图案,和青铜钥匙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找到了。”林北心里默念,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钥匙,手指却在潜水服里僵住了——刚才跳船太急,钥匙好像勾在冲锋舟的栏杆上了!
他气得差点扯掉呼吸嘴,眼睁睁看着铁皮柜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柜门缝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隐约露出点黑色的边角。就在这时,龙纹玉佩突然在怀里发烫,烫得他下意识按住胸口,却发现玉佩透过潜水服贴在皮肤上的地方,竟然传来微弱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敲。
林北猛地反应过来——爷爷的日记里提过,龙纹玉佩是用陨铁混合玉石打造的,能感应到同材质的金属。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推铁皮柜的门,指尖刚碰到柜沿,就感觉一股水流涌了出来,里面漂浮的淤泥被冲开,露出个黑色的盒子,盒子上的锁孔赫然是个缩小版的龙纹。
“原来如此。”林北把龙纹玉佩按进锁孔,只听“咔嗒”一声轻响,盒子弹开了。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个巴掌大的硬盘,金属外壳上刻着行小字:“蛇与龙的第一个约定”。
硬盘的加密提示!林北的心脏狂跳起来,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爷爷日记里的插图、二叔临终的口型、甚至老鬼那颗金灿灿的门牙……突然,他想起小时候在爷爷家阁楼找到的相册,里面有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爷爷和父亲站在艘木船上,手里各举着半块玉佩,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87年6月15日。
那是父亲的生日!
林北颤抖着摸出防水袋里的笔记本电脑——这玩意儿是他从学校实验室“借”来的,据说防水等级达到IP68,此刻屏幕上的密码框正闪烁着光标。他深吸一口气,敲下那串数字:19870615。
硬盘“嗡”地一声启动了。
就在这时,潜水表突然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剩余氧气量只剩下百分之十。林北心里一沉,抬头看向水面,发现探照灯的光柱正透过江水往下扫,显然巡逻艇还没走。他迅速把硬盘塞进防水袋,刚要转身,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铁皮柜的夹层里,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那是个牛皮笔记本,封面已经泡得发胀,上面用红笔写着“潜龙计划增补”。林北翻开第一页,爷爷苍劲的字迹映入眼帘:“蛇需蛰伏,龙需隐忍,待至七月初七,江底见真章——若北儿见此,切记:暗阁不止一人。”
暗阁不止一人?林北的瞳孔骤然收缩,突然想起二叔手腕上的蛇形纹身,和老鬼档案袋里那张地下拍卖会照片上的纹身,几乎一模一样!难道二叔和老鬼,都是暗阁的人?
氧气警报声越来越急促,林北咬咬牙,把笔记本塞进潜水服的夹层,转身往水面游。就在这时,沉船的甲板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了下来。他回头用探照灯一扫,吓得差点呛水——只见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人影正站在船长椅上,手里举着根撬棍,面罩反射的光在黑暗中闪得像头狼。
是赵宇!这孙子竟然也跟到江底来了!
赵宇显然也发现了他,挥舞着撬棍就冲过来。林北暗骂一声,摆动脚蹼往船尾躲,眼角的余光瞥见船舷上挂着把生锈的消防斧,他伸手去抓,斧柄却“咔嚓”一声断了,手里只剩个斧头头。
“林北!把硬盘交出来!”赵宇的声音透过潜水对讲机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嘶吼,“那是我们赵家的东西!”
林北懒得跟他废话,握着斧头头就往沉船的货舱钻。货舱里堆满了破损的木箱,里面露出些生锈的零件,看起来像是某种机械设备。他绕到一堆木箱后面,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水流声,回头一看,赵宇正举着撬棍追过来,面罩上的划痕在灯光下像道丑陋的疤。
“你以为能跑掉?”赵宇狞笑,“这江底就是你的坟墓!”
林北突然注意到赵宇的潜水服左腿在冒气泡,显然是刚才被他撞在船板上时划破了。他心里一动,故意往货舱深处退,那里的木箱堆得像座小山,缝隙里还卡着些渔网。当赵宇追过来时,林北突然将手里的斧头头扔向旁边的木箱,“哐当”一声,木箱里的零件滚落出来,挡住了赵宇的视线。
就在这一瞬间,林北扑过去,一把抓住赵宇的氧气管,猛地往旁边的渔网里拽。赵宇猝不及防,被渔网缠了个正着,撬棍从手里滑落,在江底激起片淤泥。他疯狂地挣扎,气泡从面罩里汩汩冒出,像串炸开的肥皂泡。
林北没有恋战,转身就往水面游。氧气表的指针已经跌到了百分之五,肺部传来火烧火燎的疼。当他终于冲破水面时,发现巡逻艇已经不见了,只有租来的冲锋舟还在原地打转,船舷上挂着的青铜钥匙在月光下闪着光。
他爬上冲锋舟,扯掉潜水头盔,贪婪地呼吸着江面上的空气。刚要去拿钥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回头一看,赵宇竟然也浮出了水面,正抓着冲锋舟的船舷,面罩里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我杀了你!”赵宇嘶吼着往船上爬,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潜水刀。
林北眼神一冷,抬脚就往他手腕上踹。赵宇痛呼一声,潜水刀掉进江里,整个人也失去平衡,重新坠回水中。就在这时,林北注意到他潜水服的口袋里露出个东西,像是个防水对讲机,刚才的挣扎让它掉了出来,漂浮在水面上。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赵少,拿到硬盘了吗?暗阁的人已经在码头等着了……”
暗阁的人?林北的心脏骤然缩紧,刚要伸手去捞对讲机,江面上突然掀起股巨浪,冲锋舟被掀得倾斜过来,他下意识抓住船舷,却看见赵宇的身体在水里抽搐了几下,很快就不动了,水面上漂浮着一缕淡淡的血丝。
江底有什么东西!
林北头皮发麻,迅速发动冲锋舟往岸边开。马达的轰鸣声在江面上回荡,他回头看向刚才沉船的位置,发现那里的水面正在旋转,形成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泛着诡异的绿光。
回到岸边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林北把冲锋舟藏在芦苇丛里,摸出那个黑色硬盘和牛皮笔记本,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网吧。当他把硬盘插进电脑时,屏幕上弹出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蛇与龙的终局”。
点开视频,画面有些模糊,像是用针孔摄像头拍的。镜头里是间昏暗的仓库,爷爷坐在椅子上,头发已经全白了,对面站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背对着镜头,肩膀左侧有道浅浅的凹陷。
“……所以,你决定了?”爷爷的声音很疲惫。
“爸,这是唯一的办法。”二叔的声音带着种决绝,“赵家的势力太大,明着斗我们根本赢不了。只有让北儿以为我们反目,他才会放下戒备,才能拿到真正的证据……”
“那老鬼呢?”爷爷问。
“他知道得太多了。”二叔的声音冷得像冰,“而且,他本来就是暗阁的人,留着他迟早是祸害。”
林北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视频里的爷爷叹了口气:“玉佩里的芯片藏着赵家洗钱的账户,还有暗阁在江城的据点分布图。你把它分成两半,一半给北儿,一半藏在沉船里,只有他自己找过来,才能明白‘蛇护龙’的真正意思……”
画面突然晃动起来,像是有人闯进了仓库。二叔迅速关掉摄像头,视频就此结束。
林北靠在椅背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原来二叔从一开始就在演戏,老鬼的死,赵家的阴谋,甚至他自己的愤怒和挣扎,都在爷爷和二叔布好的局里。牛皮笔记本里的最后一页写着行字,是二叔的笔迹:“北儿,当你看到这里,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暗阁的总部在京都,他们的首领,是你爷爷当年最好的兄弟——陈天阳。”
陈天阳!父亲日记里反复提到的名字,那个和赵家勾结的“老朋友”!
网吧的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为首的那个梳着油亮的大背头,手里把玩着串紫檀手串——正是本该在赵氏大厦爆炸中丧生的赵峰!
赵峰显然也看到了林北,嘴角勾起抹狞笑:“林北,我们又见面了。”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围了上来,手里都握着泛着冷光的短棍,“把硬盘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北缓缓站起身,摸出藏在网吧鼠标垫下的消防斧——这玩意儿是他刚才从安全通道里顺来的,斧刃还很锋利。他看着赵峰那张得意的脸,突然笑了:“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
赵峰愣了下,随即大笑起来:“你以为我没准备?外面都是我的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网吧的窗户突然被撞碎,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跳了进来,手里的枪指着赵峰的脑袋。为首的那人摘下墨镜,露出张熟悉的脸,眼角有道浅浅的疤痕。
“赵总,好久不见。”二叔的声音带着笑意,手里把玩着个东西,正是林北以为早就炸成碎片的青铜钥匙,“忘了告诉你,我在你身上装了定位器。”
赵峰的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紫檀手串“啪”地掉在地上,散了一地珠子。
林北看着二叔,突然明白爷爷那句话的意思——蛇吞龙不是吞噬,是守护;而真正的守护,往往藏在最锋利的獠牙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