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推开"听潮阁"木门时,正撞见老茶挥着斧头劈柴。那斧头看着得有三十斤重,在他手里却轻得像玩具,每一下都劈在木柴最脆弱的纹路里,木屑飞溅得比武侠片里的刀光还整齐。
"沈先生来得巧,"老茶直起身,憨厚的脸上沾着灰,"先生刚泡了新茶,说要等位懂茶的客人。"
林北挑眉。陈天阳这老狐狸,倒是会卖关子。他跟着老茶穿过回廊,眼角余光瞥见墙角堆着的劈柴——每根木柴都被劈成了完美的十六瓣,截面光滑得能当镜子照。这手劲和准头,说是劈柴,不如说是在炫技。
厢房里弥漫着龙井的清香,陈天阳正用银茶匙搅动茶汤,动作慢悠悠的,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他面前的茶盘上摆着两套茶具,一套素雅的白瓷,一套带着冰裂纹的青瓷,显然早料到会有客人来。
"江城的水,泡京都的茶,"陈天阳抬眼笑了,皱纹里都透着精明,"沈先生尝尝?这雨前龙井,是今早刚从西湖空运来的。"
林北在青瓷杯前坐下,指尖刚碰到杯壁,突然顿住。这杯子的温度不对——外面摸着温热,内壁却沁着凉气,像是被人用特殊手法处理过。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茶汤入口清冽,后味却带着一丝极淡的苦涩,像是掺了什么东西。
"好茶,"林北放下杯子,目光落在陈天阳身后的博古架上。最上层摆着个青铜小鼎,鼎耳上刻着的纹路看着眼熟——和父亲日记里画的"潜龙计划"标记几乎一样,只是少了中间的龙形图案。
陈天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慢悠悠地添茶:"沈先生对古董感兴趣?这是早年收的玩意儿,据说是战国时期的,可惜缺了个龙纹饰片,不值钱了。"
"哦?"林北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我在江城博物馆见过类似的,只是那鼎上刻着条龙,说是和某个失传的军事计划有关。"
陈天阳的茶匙顿了半秒,随即笑道:"沈先生是考古系的?倒是比那些砖家懂行。不过传说就是传说,当不得真。"他话锋一转,"听说沈先生在研究潜龙计划?"
林北心里冷笑。来了。他端起茶杯,故意让茶汤晃出些在桌面上:"只是好奇。我导师研究江城旧事时,发现三十年前有批科学家突然失踪,档案上只写着'参与潜龙计划'。"他盯着桌面上的茶渍,"其中好像有位姓苏的教授,不知陈老先生认识吗?"
厢房里的空气突然静了。老茶劈柴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窗外的风声格外清晰。
陈天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重新拿起紫砂壶:"苏振邦?倒是认识。不过他三十年前就出国了,听说在国外搞研究,很厉害的。"
"是吗?"林北低头喝茶,遮住眼底的寒意,"可我找到份海关记录,他当年根本没出过国。"
"哐当!"
后院突然传来斧头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老茶慌乱的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手滑了!"
陈天阳却像没听见,只是把茶杯往林北面前推了推:"沈先生再尝尝,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他的手指在茶杯边缘摩挲,那里有个极淡的月牙形疤痕——和父亲日记里描述的陈天阳的特征,分毫不差。
林北看着那杯茶,突然笑了:"陈老先生知道吗?我导师说,潜龙计划的核心成员,右手都有个月牙疤。"
话音刚落,老茶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手里还握着那把劈柴斧,脸上哪还有半分憨厚,眼神凶得像要吃人:"先生!这小子不对劲!"
林北早有准备,在他冲进来的瞬间猛地掀翻茶桌。滚烫的茶水泼向老茶,他却像没感觉似的,斧头直劈林北面门。林北侧身躲过,后腰撞到博古架,上面的瓷器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那个青铜小鼎掉在他脚边,鼎底赫然刻着完整的潜龙标记——原来龙纹饰片不是丢了,是被人故意磨掉,再把鼎底翻了过来。
"沈先生倒是比我想的聪明,"陈天阳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长衫上的茶渍,"可惜,知道太多的人,通常活不长。"
老茶的斧头又劈了过来,力道比劈柴时狠了十倍。林北注意到他手腕上露出的蛇形印记,和阿金描述的暗阁标记完全一致。他借着踢开小鼎的反作用力往后跳,后背撞到门框时,突然摸到个冰凉的东西——是早上出门时阿金塞给他的微型报警器。
"陈天阳,"林北按下报警器,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以为把苏教授的研究成果卖给赵家,就能高枕无忧了?"他故意拖延时间,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掠过几个黑影——是阿金带着人来了,"苏教授的女儿,现在就在京都大学。"
老茶的斧头突然停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陈天阳的脸色终于变了:"你敢动清月?"
"我不像某些人,"林北冷笑,"会对无辜者下手。"他突然想起苏清月上次说的"父亲留下的实验室",原来她早就知道些什么,"倒是你,当年为了夺权,把参与计划的科学家全灭口,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陈天阳笑了,笑得皱纹都挤到了一起,"我现在活得好好的,倒是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阿金带着几个穿迷彩服的人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老茶:"陈天阳,你涉嫌谋杀、非法交易国家机密,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茶还想反抗,被阿金一个手刀劈在脖子上,软倒在地。陈天阳却没动,只是看着林北,眼神复杂:"你不是考古系的。"
"我是林北,"林北终于撕下伪装,"林建军的儿子。"
陈天阳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任由阿金的人戴上手铐。
林北捡起地上的青铜小鼎,鼎底的潜龙标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突然注意到鼎耳内侧刻着行小字,用手擦去灰尘,露出"清月亲启"四个字。
原来苏教授早就留了后手。
厢房外,警笛声由远及近。林北看着被押走的陈天阳,突然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潜龙并非蛰伏,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守护该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