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热身运动……也该结束了。”
她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布条的边缘。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攻击都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仿佛直面世界根源规则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贾珏馨感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之前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也终于在这一刻,凝聚起了一丝真正的——
兴致。
然而,“眼”勾住布条的手指却并未立刻将其完全扯下。她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先给你表演个开场戏!”
她空着的左手随意地向四周一洒,随后高举头顶。没有吟唱,没有结印,甚至没有灵力的剧烈波动,就仿佛只是撒出了一把无形的种子。
下一刻——
以他和贾珏馨为中心,方圆百丈之内的大地与天空,瞬间被点亮了!
无数种繁复到极致、光华流转的灵阵,犹如天轮,层层叠叠、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
它们有的如同荆棘般从地面刺出,绽放出束缚的辉光;有的如同倒悬的冰川悬浮半空,散发着绝对零度的寒意;有的如同旋转的齿轮切割空间,发出刺耳的嗡鸣;更有无数攻击性阵法,瞬间喷射出烈焰、雷霆、风刃、岩刺……携着各种“元素”的毁灭性能量,如同怒海狂涛,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每一个可能存在的角度,向着他而去,要将他彻底淹没!
这已不再是攻击,这是“天罚”!就像是规则的显化,是力量的狂欢!
贾珏馨的思维几乎停滞,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毁灭的洪流席卷,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他依旧站在原地。
面对这足以瞬间湮灭一方天地的阵法狂潮,他第一次,眉头微蹙。
他再次抬手,试图如之前那般,以概念进行“擦拭”。
“止。”
然而,那狂暴的能量洪流只是微微一顿,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激荡起剧烈的涟漪,却并未如之前那般彻底湮灭!阵法之力彼此勾连,生生不息,形成了某种更稳固的、难以被瞬间“否定”的结构!
紧接着——
嗤!一道无形的空间裂缝在他肩头绽开,深可见骨。
嘭!他的后背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发出闷响。
咔嚓!传出如同骨骼错位的脆响。
炽热的火焰舔舐过他的衣角,刺骨的寒冰试图冻结他的血液,狂暴的雷霆在他体表跳跃炸裂……
伤害,开始切实地出现在他身上!虽然每一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些负面状态也在出现的瞬间就被驱散,但这无疑表明,对方的攻势,第一次真正突破了他那看似绝对的概念防御,哪怕只是最表层的突破!
“呵……”他轻轻呵出一口气,带着一丝被挠到痒处的奇异快感,“有点意思。”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
“眼”娇叱一声,她似乎终于完成了某种准备。
蒙眼的黑布被她完全地扯下,露出宛如浩瀚星空的双眸,星河仿佛此刻正在她的双瞳之中,她的身后,悄无声息地浮现出四颗如同微缩宇宙般的球体。
它们缓缓旋转,内部倒映着无垠的星空与流转的星云,散发着深邃、浩瀚、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本源的力量。
她将手中双枪的枪柄猛地对接、旋紧,组合成一柄造型更加夸张、如同炮管般的巨大武器。炮口对准了他,那四颗星空之球只在此刻躁动不安地飞速旋转,然后携着几何之美的弧度瞬间融入炮身,为其镀上了一层流淌的、梦幻般的……
“接招吧!星辉!”
没有蓄力,没有延迟。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其粗壮与辉煌的炽白洪流,混合着七彩的魔力光谱,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又如同星河决堤,带着净化与毁灭一切的终极意志,咆哮着喷射而出!
光柱所过之处,空间不是扭曲,而是融化!所有沿途的阵法,无论是攻击性的还是辅助性的,都在接触到这光柱的瞬间,如同冰雪遇上烈阳,无声无息地气化消失!
“无!”他吟出一字,却未见那宛如烈日向他冲撞而来的巨大毁灭光柱消散。
“止!”
……
他站在原地,不再发出任何“命令”,只双臂交叉护于身前,周身第一次主动亮起了一层薄薄的、仿佛由无数细微符文构成的混沌光膜。
轰————————
毁灭性的光柱彻底将他吞噬。贾珏馨被那极致的光亮刺得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整个空间都在这一击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脚下的大地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要彻底崩碎。
光芒持续了数息才渐渐消散。
原地,他依然站着。
一团能将任何光线都吸入其中的黑雾笼罩着他的全身,然后淡化而消去。
但他此刻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他身上那身本就破旧的衣服变得更为褴褛,裸露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焦黑的痕迹,缕缕黑色的能量余烬如同烟雾般从他身上升起。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交叉护在身前的双臂上,更是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痕迹,虽然正在缓慢愈合,但速度远不如前。
他放下手臂,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狼狈的模样,又抬眼望向远处气息也微微有些紊乱的“眼”。
“很好。”他说道,声音依旧平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因果倒置吗?有趣!这一击,几乎动摇了此阵根基。若再强三分,灵阵崩毁,现实灵子被强行抽取,百里之内,将生机绝灭,化为死域。这就是你想要的‘惩戒’?”
“眼”拄着合并的长枪(炮),微微喘息,星眸下的嘴角却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放心,我心里有数。看来,戴着‘眼罩’,想给你留下点深刻印象,还是太低估了你。”她似乎有些遗憾,但并没有再强行出手的意图。
她松开了握着枪柄的手,那组合武器瞬间分解,重新化为两把手枪消失在她手中。她拍了拍手,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
“行了,警告送到,架也打痛快了。外来者,记住——把事闹大了就不是我来找你麻烦!”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连同整个凝滞的空间,开始如同水中的倒影般,迅速波动、淡化。
几乎在同时,风声、远处模糊的鸟鸣、脚下泥土的真实触感……一切属于现实世界的声音与感知,重新回归。
破损的山丘、地脉……
依旧完好无损的就在那儿,沐浴在真实的阳光下,仿佛从未经历过任何摧残。
那毁天灭地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过于真实、却了无痕迹的集体幻觉。
贾珏馨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怔怔地看着前方。
那里,除了他和略显疲惫的她,空无一物。
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雷电过后的奇异腥甜气息,证明着刚才那超越理解的冲突并非虚幻。
她大口喘息着,心脏仍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四肢百骸都残留着恐惧带来的虚脱感。
那蒙眼女子随意泼洒的毁灭,那男人匪夷所思的应对,最后那道贯穿天地的光柱……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过往十五年人生所能想象的极限。
她抬起头,望向身前的他。
他依旧站着,但那份惯常的、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薄膜的超然,似乎淡去了些许。
他身上那件破旧衣物上的焦痕正在缓慢褪去,皮肤上的污迹也在自我洁净,但那份由内而外透出的、细微的疲惫感,却无法立刻掩去。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出如此明确的“消耗”痕迹。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贾珏馨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她……是谁?”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仰头,深吸了一口真实世界带着土腥味的空气,仿佛要将战斗空间中那粘稠的死寂感彻底置换出去。片刻后,他身形虚闪而至贾珏馨跟前,垂下目光,落在她苍白失措的脸上。
“一个提醒。”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少许,却依旧平静,“告诉我,也告诉你,此世之水,比看上去要深。”
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感受体内力量的缓慢回流。
“至于她……”他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却含义复杂的弧度,那里面有关乎,有嘲弄,或许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微妙认同,“是这天地的‘卫士’之一。我们刚才的‘小动作’,让她觉得……需要来次‘矫正’。”
卫士?矫正?贾珏馨茫然地看着他,这些词语与她刚才经历的恐怖全然无法对应。
他似乎不打算详细解释,转身,目光扫过周围完好无损的景色,最后落回贾珏馨身上。
“看来,‘治病’之余,也得留意一下……‘学监’的脸色了。”他语气平淡,却让贾珏馨心中凛然。
这意味着,他们之后的行事,不能再如西山镇那般……随心所欲了吗?那种凭借自身意志撬动他人命运而产生的微弱“窃喜”,在此刻绝对的、碾压性的力量对比下,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他不再多言,迈开脚步,继续沿着官道向前走去。步伐依旧稳定,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审慎。
贾珏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沾满尘土的粗布衣裙,快步跟上。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片经历过无声风暴的土地,将今日的震撼与恐惧,连同那“卫士”和“矫正”的诡异比喻,深深烙进心底。
前路未知,但至少此刻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跟在这个男人身边,所见所闻,所经历的一切,都绝非她过去那个精致而狭隘的世家世界所能容纳。
风依旧吹拂,官道依旧尘土飞扬。
但某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一场超越现实的冲突,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才刚刚开始扩散。而下一站,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