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丹蒂姐姐……?”狄安娜的声音轻得像梦呓,“她……她真的回来了?上次在古木下召集大家,只是她的力量投影……”
这位名叫薇尔丹蒂的姐姐,目光快速而敏锐地扫过整个凝露台,先是向着塞勒涅和其她姐妹们露出一个久别重逢的、带着些许疲惫却无比真实的微笑,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随即,她的视线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了亚诺斯身上,那锐利而温和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但很快便化为一种深沉的、带着审视与初步认可的柔和。
她并没有立刻过来寒暄,而是先快步走向塞勒涅,两人低头,用极低的声音快速交谈着什么。薇尔丹蒂偶尔会指向古木的某个高处,或做出一个代表某种复杂概念的手势,神色间带着汇报工作的郑重。
“她是谁?”亚诺斯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奇,小声问身旁还在为“橡树糕”悲叹,但注意力已被完全吸引的狄安娜。
“薇尔丹蒂姐姐,”狄安娜小声解释,语气中充满了敬畏,“她是‘巡界者’,是极少数的、几乎永远在外面广阔世界旅行的姐姐之一!她负责观察外界,处理一些……可能需要我们伊甸园知晓或干涉的事情。我只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一次她用力量凝聚的投影回来报告情况,真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薇尔丹蒂,充满了对遥远世界的好奇与向往。
就在这时,塞勒涅和薇尔丹蒂的短暂交流似乎告一段落。塞勒涅微微颔首,薇尔丹蒂则像是卸下了一副重担,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神情。然后,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了亚诺斯和狄安娜,并迈着稳健而轻盈的步伐,向他们走来。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复杂的气息,混合了旷野的清风、异域香料的暖香、古老书卷的尘埃,以及一丝极淡的、仿佛源于元素魔法的硝烟味。她在他们面前停下,微微俯身,沙金色的发丝在晨光中闪烁着温暖的光泽。
“狄安娜,”她的声音不像塞勒涅那般空灵,也不像芙萝拉那样温润,而是带着一种爽朗的、富有磁性的质感,“长高了不少,也更有活力了。”
她又将目光转向亚诺斯,眼神中的审视已被温和的好奇取代,“而你,就是母亲在讯息中提到的,我们新生的弟弟,亚诺斯?果然……和感知到的一样特别。”
她的目光仿佛有穿透力,让亚诺斯感觉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灵魂深处那缕与众不同的金色曦光。
“薇尔丹蒂姐姐。”亚诺斯有些紧张地回应,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欢迎归来,薇尔丹蒂。”塞勒涅的声音适时响起,她不知何时已回到两小只身边,手中端着一个古朴的木质的托盘,上面放着两小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法橡树糕”。
狄安娜的脸瞬间又苦了下去,方才因为见到传奇姐姐而带来的兴奋,立刻被眼前的现实危机所取代。
塞勒涅仿佛没有看到她那丰富的表情变化,将托盘轻轻放在他们面前的玉桌上。
“在聆听远方的故事之前,”她温柔地说,目光在亚诺斯和狄安娜之间流转,带着一丝不容违逆的意味,“先把眼前的‘历史’课业完成吧。这有助于你们,以更谦卑的心态去了解世界的广阔。”
薇尔丹蒂看着那两块造型别致却在伊甸园内部“恶名昭彰”的糕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有趣表情。她好整以暇地抱臂站在一旁,显然不打算错过这场难得的“味觉试炼”围观机会。
亚诺斯和狄安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在劫难逃”四个字。
亚诺斯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侥幸,像是面对什么危险的魔法造物般,极其小心地咬了一小口。
下一刻,他所有的好奇与侥幸都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味觉海啸彻底摧毁。 粗糙得几乎划伤舌苔的木质感、一股陈年草木混合着难以形容的腥涩气息、以及那油腻糊口、带着怪异酸涩的“古法奶油”……
种种难以言喻的味道粗暴地席卷了他的味蕾,让他瞬间理解了狄安娜之前的恐惧绝非虚言,甚至形容得过于保守了。
他的脸痛苦地皱成一团,下意识地想吐出来,但看到塞勒涅姐姐那温柔却如同磐石般稳固的微笑,又艰难地、几乎是梗着脖子咽了回去,只觉得那股可怕的味道如同附骨之疽,顽强地盘踞在他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狄安娜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回给他一个“早跟你说过!现在知道了吧!”的哀怨眼神,然后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几乎是囫囵地将自己那一份整个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了几下,便梗着脖子吞了下去,仿佛完成了一项无比艰巨而痛苦的使命,小脸憋得通红。
薇尔丹蒂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充满愉悦的轻笑。“看来,‘古法的味道’无论过去多少年,都这么……令人记忆深刻,历久弥新。”她戏谑地评论道,眼中闪烁着看热闹的光彩。
塞勒涅静静地看着他们同甘共苦(主要是共苦)的表情,唇角那抹温柔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她优雅地抬手,两杯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宁神花香的泉水出现在他们面前。
亚诺斯和狄安娜几乎是抢过杯子,大口大口地灌下去,清冽甘甜的泉水迅速冲刷、稀释着口中那噩梦般的味道,这才让他们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珍惜这份体验,孩子们。”塞勒涅轻声说道,目光深邃而宁静,“它提醒我们,并非所有美丽的光景都通往愉悦,洞察表象之下的真实,需要智慧与经验的积累。而共同的经历——无论甘甜或苦涩——都将化为最坚韧的联结,铭刻于记忆深处。”
亚诺斯大口呼吸着,口中残留的怪异感正在花香泉水的抚慰下慢慢消退。
他看向身边同样拍着胸脯、一副劫后余生模样的狄安娜,心中因为连累她而产生的愧疚感,与这份共同承受后果的奇异感觉交织在一起。忽然觉得,这份过于“沉重”的好奇代价,因为有人共同分担,似乎也变得……没那么糟糕,甚至成了一种独特的、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记忆。
而此刻,更大的、对外部世界的好奇,如同蓬勃的春草,迅速覆盖了味蕾残留的不适。他和狄安娜不约而同地抬起头,两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双是映着晨光与求知欲的黑曜石,一双是充满无限向往的紫罗兰——齐齐投向那位风尘仆仆却神采奕奕的归客,薇尔丹蒂。
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那片广阔无垠的天地间,上演着怎样的故事?这位巡界者姐姐,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奇?
薇尔丹蒂稳稳地接收到了他们眼中毫无保留的、炽热的期待。她唇角微扬,拉过一张由巨大树桩自然形成的凳子,舒坦地坐在他们旁边,将手中那根奇特的短杖随意地靠在桌边。
“好吧,”她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特有的微微沙哑,却比蜜露更富吸引力,如同即将开启一本尘封的冒险史诗,“既然你们已经完成了今天的‘历史’必修课……那么,有没有兴趣,顺便听听‘现在’正在外面那个广阔世界里发生的故事呢?”
两小只立刻用力地、几乎是同步地点头,眼睛瞪得溜圆,仿佛刚才那场短暂的味觉灾难从未发生过。一个全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世界图景,正随着这位归来的姐姐,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