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尔娜蒂的指尖在短杖的星云晶体上轻轻划过,带起一串细微的光尘。她的目光越过两个孩子,仿佛穿透了伊甸园的边界,望向那片他们从未踏足过的广袤世界。
“在星光无法照亮的深渊,静寂湖倒映着永恒的虚无。”她的声音如同从深水底部浮起的气泡,带着冰冷的回响,“那里的时间以冰川移动的速度流淌,万物在绝对的宁静中走向终结。静寂湖本身即是法则,它的意志能让沸腾的岩浆瞬间凝固,让喧嚣的灵魂归于永眠。”
亚诺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想起在镜语湖下沉时那种空间颠倒的奇异感受,但与薇尔娜蒂描述的这种终极的静寂相比,那简直像是孩童的游戏。
“而在燃烧的群山之巅,燧石塑造的元素巨灵永远在咆哮。它们既是毁灭也是创造,每一次呼吸都让山脉重塑,每一次心跳都让岩浆奔流。”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灼热,空气中仿佛弥漫开硫磺的气息,“它们没有血肉之躯,而是纯粹的火焰与岩石的意志。”
狄安娜下意识地抓紧了亚诺斯的手臂,紫罗兰色的眼眸中既恐惧又向往。这些存在于她熟悉的伊甸园太过遥远,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传说。
“但最神秘的,是深海中那些用歌声编织现实的鲛人。”薇尔娜蒂的声音又变得空灵,仿佛来自深海的呢喃,“她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是流动的声波与暗影。她们的歌谣能塑造海底的山脉,也能让星辰的倒影在万丈深渊中摇曳。”
亚诺斯感到掌心一阵温热,母亲石正在回应这些古老的传说。他能感觉到,这些存在每一个都拥有撼动世界的力量,每一个都代表着某种极致的法则。
“然而,”薇尔娜蒂的声音突然变得庄重,“在这些古老存在中,只有母亲与世界树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她的目光温柔地扫过周围的伊甸人,最后落在塞勒涅身上。长姐微微颔首,月光般的银发在微光中流淌,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什么。
“母亲与世界树不惜耗费巨大的力量,将自身的一部分投影在现实世界。古木与泉眼,是母亲跨越界限的触角;精灵的秘境,是世界树延伸的领域。这份对现世的眷恋,让她们与其他古老存在截然不同。”
但真正的区别,在于创造。
薇尔娜蒂轻轻抬手,指尖绽放出一朵发光的花。它有着细腻的纹理,散发着清香,甚至能看到露珠在花瓣上滚动。但当她撤去魔力,花朵便如泡影般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看,这就是魔法的极限。我们能模拟生命,复刻形态,甚至赋予短暂的行为。但这终究只是精致的幻影,不是真正的生命。”
她让光芒再次凝聚,这次是一只振翅欲飞的星光蝶。它的每一个细节都栩栩如生,鳞粉在空气中闪烁出彩虹般的光泽。
“真正的创造,”她的声音如同古老的钟声在灵魂深处回荡,“是从虚无中点燃灵魂的火焰,是塑造出能够自我抉择、能够血脉相承的全新生命。这是连燧石、静寂湖、深渊之歌都无法触及的领域。”
亚诺斯感到一阵战栗顺着脊椎爬升。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具由母亲亲手塑造的身躯,这个来自异世却被温柔接纳的灵魂,都是这伟大权柄的证明。
“而我们伊甸人,”薇尔娜蒂的声音里充满崇敬,“就是这权柄最完美的体现。”
这时,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悠远,仿佛在回忆某个被时光尘封的故事。
“但在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做出了一个让所有古老存在都震惊的决定。她将创造权柄的一丝碎片,赠予了一个并非神明的存在——一条名为尼德霍格的小龙。”
龙? 亚诺斯在心中默念这个陌生的词汇。他想象着那该是怎样威严的生物,竟能让母亲愿意分享如此珍贵的力量。
“那时的尼德霍格还是一条初生的小龙,它的本质更接近古老的山脉与不灭的火焰。它带着纯粹的好奇来到伊甸边界,母亲看到了它灵魂中潜藏的可能性。”
薇尔娜蒂的描述让时光仿佛倒流。亚诺斯仿佛能看到那条银色的小龙在伊甸边缘徘徊,既向往园中的生机,又畏惧着与自己本质截然不同的宁静。
“母亲允许它在边界栖息,引导它认识自身,认识世界。在漫长的岁月里,尼德霍格逐渐萌生了一个超越孤独的渴望——它想要创造属于自己的族裔,就像母亲创造了我们。”
这个愿望如此纯粹,又如此大胆。亚诺斯能想象那条小龙在母亲面前表达心愿时的忐忑,也能想象其他古老存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的震惊。
“于是,母亲分离出权柄的一丝碎片,如同赠予一粒蕴含无限可能的种子。这并非完整的力量,而是被严格限定的模板——它只能用于创造'龙'这一生命形态。”
尼德霍格带着这份珍贵的赠礼,离开了伊甸,去寻找能让种子生根发芽的土壤。它最终选择了那片燃烧的群山,那里澎湃的火与大地之力与它的本源共鸣。
接下来的画面透过薇尔娜蒂的叙述,带着史诗般的厚重感呈现在亚诺斯脑海中:巨大的龙影盘踞于火山之巅,引动地火天光,将那粒创造的种子与自身血脉艰难地融合。无数次失败,光芒明灭,山峦震颤,最终,在某个宿命的时刻,第一批拥有独立灵魂之火的龙裔,在初火的洗礼中发出了震撼世界的初啼。
龙族,诞生了。
“但创造总要付出代价。”薇尔娜蒂的声音低沉下来,“尼德霍格为了维系族群的稳定,几乎燃尽了自身积累的古老本源,陷入了不知尽头的漫长沉眠。而龙族本身,虽然强大,却也背负着创造的桎梏——繁衍艰难,其存在本身便与世界法则产生着持续的摩擦。”
她的叙述在这里停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紧紧盯着亚诺斯。
“我此次归来,不仅是为了讲述过去。”她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却如同惊雷在亚诺斯心中炸响,“我感知到龙族的生命波动变得异常活跃,仿佛沉眠的尼德霍格即将苏醒。更让我在意的是,一种与母亲本源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创造气息,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悄然弥漫。”
塞勒涅静立一旁,月光般的眼眸深处倒映着流转的星河。她早已知晓,或者说,早已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亚诺斯感到掌心一阵滚烫,母亲石与光纹叶同时传来强烈的共鸣。他仿佛能听到远方传来低沉而古老的龙吟,与体内那道金色的曦光相互呼应。
窗外,伊甸园的星光依旧温柔地洒落,古木的脉络沉稳地搏动。但亚诺斯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已被触动,一个由创造本身掀起的时代波澜,正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缓缓涌来。
而他,这枚被母亲亲手埋下的特殊种子,即将亲眼见证那名为生命的宏大史诗,翻开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