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融化的蜜金,流淌在树屋之内。
在经历了清晨那场关于“发力技巧”的教学与反制之后,两小只终于想起他们还穿着睡袍。狄安娜从活藤衣柜里利落地抽出两套日常穿的象牙白无袖丝绸长袍。
"快换上!再磨蹭就真的只有橡树糕了!"
她说着,毫不避讳地解开腰间系带,象牙白睡袍如流水般滑落。几乎在同时,她已拿起日常衣袍轻盈一套,动作流畅得如同练习过千百遍。
而亚诺斯则立刻背过身去,开始笨拙地解自己的衣带。丝滑的布料从他肩头褪下,堆叠在脚边,清晨微凉的空气拂过他光裸的肌肤。
就在他伸手去拿放在旁边矮藤架上的新袍子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赤足踩过木质地的声响。
他猛地回头——
狄安娜就站在他身后。
她已经穿戴整齐,银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光泽,但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却睁得圆圆的,里面没有丝毫恶意,只有纯粹到令人窒息的好奇。她的视线正毫不掩饰地落在他光溜溜的身上,从肩膀到腰腿,仔细巡睃,仿佛在对照验证昨夜关于"骨架不同"的理论。
"你、你干什么!"亚诺斯的脸瞬间爆红,猛地蹲下想捡起睡袍遮挡。
狄安娜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歪着头,指着他的腰侧和肩膀,语气是纯粹的研究态度:"弟弟,你这里的线条,好像真的和我不太一样诶?更……硬一点?这就是你说的'骨架'吗?"
她那学术探讨般的语气,配上直勾勾的目光,让亚诺斯羞愤得几乎要冒烟。他顾不得遮掩,猛地起身,直接伸手在她完全没在意的银发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咚"的一声脆响。
"不准看!转过去!"
狄安娜"哎呀"一声捂住头顶,紫眸里瞬间漾起水光,嘴角微微下撇,那惊讶与委屈的表情做得十足——但亚诺斯分明看见,在她捂住额头的手指缝隙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正狡黠地眨动着,里面闪烁的不是痛楚,而是恶作剧被中断的遗憾。
"为什么嘛!"她的声音带着刻意拉长的委屈,"我只是想看看'不同'到底是什么样子!塞勒涅姐姐说,求知是好事!"
"这种'知识'不需要!"亚诺斯耳根红得滴血,手忙脚乱地抓起新袍子往身上套。在把自己裹严实的前一刻,他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追问:"你......你刚才没看到正面吧?"
狄安娜歪着头,紫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昨天在洗尘泉雾气蒙蒙的,都没看清楚呢......"她故意拖长语调,看着弟弟瞬间僵住的背影,"正好现在可以仔细看看有什么不——"
"绝对不行!"亚诺斯猛地转身打断,整张脸涨得通红,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他手忙脚乱地把袍子往前拢,差点又把系带缠成死结。
狄安娜被他过激的反应逗得噗嗤一笑,摆摆手道:"骗你的啦!我刚走过来你就转身了,只看到后背而已。"
亚诺斯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羞恼地瞪了她一眼:"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可是弟弟脸红的样子很可爱啊。"狄安娜笑嘻嘻地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又在弟弟的羞耻心上踩了一脚。
他好不容易把袍子裹上,系带却缠在了一起。狄安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眨了眨眼,脸上那点装出来的委屈瞬间消失无踪。她凑近了一点,小声问:
"所以,'男生'和'女生',连换衣服的'规矩'也这么不同吗?"
亚诺斯系好最后一个结,抬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纯粹求知欲的小脸,刚刚平复一点的羞恼又涌了上来。他再次伸手,在她额头上追加了一个轻轻的爆栗。
"笨蛋姐姐!重点是'隐私'!'隐私'你懂不懂!"
狄安娜揉着被敲了两次的额头,看着他通红的脸和羞愤的眼神,紫眸中的神色变幻了几下,从"原来如此"到了"但还是不太明白",最后定格在"算了先记下这个规则"的妥协状态。她乖乖点了点头:"哦……就是不能随便看,对吧?"她顿了顿,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理解的切入点,眼神一亮问道:"那弟弟你刚才是不是看了我换衣服?"
亚诺斯一僵,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回头时,确实瞥见了她已经穿戴整齐的样子。"我……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已经穿好了!"
"那我下次穿到一半的时候,让你看回来?"狄安娜非常认真地提议,试图寻找她认为的"公平"解决方案。
"不需要!"亚诺斯几乎要吼出来,感觉心好累。
最终,虽然衣着已算齐整,但亚诺斯微湿的黑发和泛红的耳根,以及狄安娜那缕被他敲过、此刻倔强翘起的银发,仍昭示着清晨这场比嬉闹更让人心力交瘁的小插曲。
他们一前一后踏上通往凝露台的小径,赤足轻快地踏过缀满未褪星辉的草叶。狄安娜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紫罗兰色的眼眸里盛着尚未消散的、属于"姐姐"的郑重与小小的得意,偶尔还会揉揉刚才被敲的地方,投来一个"我记住了"的眼神。亚诺斯跟在她身后半步,眼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的松弛,甚至因为刚才那小小的"胜利"而嘴角微扬。
然而,这份持续到凝露台的宁静与满足,在他们踏上那由莹白玉石铺就的平台时,便如同被戳破的泡泡般,"啪"地一下,消散在带着花蜜清香的空气里。
平日这个时辰,凝露台上本该摆满各色餐点——金黄的日光松饼、深紫的星辰莓酱、翡翠色的森林露冻……但今天,那些诱人的身影全都消失了。
唯有平台中央那悬浮的水晶展架上,几块棱角分明、散发着"古老又沉重"气息的古法橡树糕,如同几位被遗忘的、神情肃穆的卫兵,孤零零地坚守在原地。
亚诺斯的脚步瞬间僵住。
狄安娜倒吸了一口凉气,紫眸瞪得圆圆的,小声哀嚎:"不会吧……塞勒涅姐姐难道还在'记仇'我们昨天对古法的不敬?"
就在这时,塞勒涅如同由月光与晨雾编织而成的身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旁。她今日穿着一袭淡金色的无袖长袍,裸露的玉臂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微光,唇角噙着一抹极淡、却让两小只脊背微微发凉的温柔笑意。
"日安,狄安娜,亚诺斯。"她的声音如同微风拂过沉睡的星屑草,"看来即便更换了衣袍,也未能平息你们清晨过于活跃的精力,以及……对'古法'的某种执念。"她的目光在狄安娜那缕依旧翘着的银发上停留一瞬,又扫过亚诺斯微红的耳尖,意味深长。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亚诺斯身上,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星云在流转。
"尤其是你,亚诺斯。"塞勒涅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我感知到,你今晨不仅主动求教,更将所学……'活学活用'了?甚至还有余力,指导姐姐的'仪容'?"
亚诺斯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看向狄安娜。却见狄安娜立刻挺直了小身板,脸上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恨铁不成钢"与"我必须大义灭亲"的严肃表情,还不忘指指自己那缕被敲过的头发,加强控诉。
"是的,塞勒涅姐姐!"狄安娜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十足的"公正"感,"弟弟他!刚学会一点点皮毛,就想着用来'反击'了!这简直是对知识的亵渎!是对教学精神的扭曲!"
亚诺斯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一秒前还因为换衣服被他敲脑袋、下一秒就把他"卖"得干干净净的姐姐,一股小小的、不甘心的情绪冒了出来。
他抬起眼,黑色的眼眸里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视线望向塞勒涅,声音放得很轻:
"塞勒涅姐姐……发力技巧……是狄安娜姐姐教我的。她说,'要学会用腰腹的力量,像水流一样贯通'……"他复述得一字不差,"我……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么厉害……"
效果立竿见影。
狄安娜脸上的"公正严明"瞬间凝固。她猛地扭头看向亚诺斯,紫眸圆睁,里面写满了"臭弟弟你居然敢拉我垫背?!"的震惊。
塞勒涅的目光缓缓从亚诺斯身上移开,缠绕上狄安娜瞬间僵住的身影。长姐优雅地抬手,又一块散发着沉重历史气息的橡树糕,稳稳地落在了狄安娜面前的碟子里,与亚诺斯那块并排而立。
"教导不力,纵容'实践'。"塞勒涅宣布,"狄安娜,你作为姐姐和引导者,理应分担这份'沉淀',与他一同反思。"
狄安娜看着碟子里那块深蓝色的"罪证",哀怨地瞪了亚诺斯一眼,小声嘀咕:"都怪你……"
亚诺斯看着面前并排而立的两块橡树糕,又看看身旁气鼓鼓的狄安娜,忽然觉得这一幕荒诞又好笑。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姐姐。"
"嗯?"
"我们现在是……"
"……共犯了。"狄安娜叹了口气,无奈地接上。
两小只相视苦笑,同时拿起餐具,准备迎接这场味觉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