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你能跟我讲讲你的师父么?毕竟要见面了,我还是多少了解点罢。”
“啊,他啊,是个好说话的老头子,不过训练时倒是严肃得很,云山族出去的兵基本上都是他练的,因为是武功大族的缘故,出去的兵员也很优质......不过,你应当会和我师娘打的交道多一些,毕竟她是觉醒者嘛。”白枫干笑着摸摸脑袋,支支吾吾地,“她呢......是个......有点古怪又有点唠叨的老婆婆,哈哈哈......江小姐可得好好跟人家交流。”
白枫看向江沁妍,她脸上仍旧是体现不出什么情绪,“像这样面无表情的话,会被讨厌噢......”
江沁妍一惊,“啊......我知道了,虽然不擅长,我肯定会努力的......吧。”
白枫笑笑,又继续说道:“我送你过去,差不多便要离开了,帝国要开始反攻了,我们的轮换期只会更短,我要尽快和帕特莱顿在新都汇合......”
“等等等等,白先生你的意思是,我要一个人......而且那里会有别人吧,练武的人......”江沁妍开始瞪大那赤色双瞳了,她盯着白枫,脸上有了少有的难以置信的神情。
“没事的江小姐,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江小姐在那里可以放心种花......”白枫安慰道,但被江沁妍打断,“白先生,我想跟你去战斗,我......”
“你要好好活下去,江小姐,你已经背负太多了。”
“我不能,我一个人不行的.....我只要独处就会......”江沁妍眼里满是担心,还夹杂着乞求,她的发梢和两侧刘海耷拉下来,昭示着自己的不满。
白枫不再回答她,往前走着,江沁妍却偷偷在心里批判白枫的自私。
远处的树林尽头突然显现灰色的一片——是一个城镇——“江小姐,我想我们到了。”
江沁妍眯着眼往前看,心里不住激动,跟着白枫快步上前。
青石板路在车轮下发出细碎的脆响,江沁妍望着车窗外飞掠的建筑——雕花木门与太阳能板并存,木质飞檐下缠绕着光纤线路,百年古槐的浓荫里,巨幅电子屏正滚动播放着帝国新闻。
远处的广播塔直插云霄,塔基却用云山族特有的雷纹雕刻包裹,历史与现代在此处激烈碰撞,又诡异地达成平衡。
街角掠过几个身着粗麻短打的壮汉,腰间悬挂的却不是传统战锤,而是改良过的的液压脉冲步兵锤。倒是他们衣襟上的云纹族徽格外醒目,与白枫内衬上若隐若现的银线刺绣如出一辙。
当扛着半人高复合弓的少女从窗前走过时,江沁妍终于开口:“白先生还真是来自战斗民族呢。”她的语气平淡如静水,眼尾却微微上挑,眼眶里的赤瞳也闪过一丝微光。
白枫握着步枪的手顿了顿,摸摸自己肩章上的闪电。车窗外,几个孩童追逐着滚铁环跑过,腰间却别着匕首——这就是云山族,连玩耍都带着尚武的印记。“他们只是习惯了用武器说话,”他摸了摸内衬的族徽,嘴角扬起苦笑,“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哈哈哈……但给伤员包扎时,会用最柔软的山棉;酿的蜜酒,能甜到骨子里。”
拐过布满苔藓的石桥,远处的吊脚楼群中,某位老猎人正用视频指导孙子设置陷阱。
江沁妍望着白枫少见的柔和神色,突然发现这个总把“死亡“挂在嘴边的寡言男人,此刻竟像个说起家乡的少年——而他内衬上的云纹,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如同这片土地上永不熄灭的火种。
江沁妍抿嘴笑着。
两人搭上客车,准备去云山族的聚居地,也是整个东部的首府——云山城。
上车后不久,江沁妍便低着头睡着了。汽车碾过坑洼路面时,江沁妍的头一次又一次重重垂下。白枫余光瞥见她微蹙的眉心,和因颠簸而轻颤的睫毛,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两下。
她的银发扫过他肩颈,痒得像有只蝴蝶停在脉搏上振翅,心跳声突然在耳道里轰鸣,盖过了引擎的震动。他数着她点了十七次头,心里竟破天荒想着能否有一次点到自己肩上。
车身猛地一颠,江沁妍的脑袋轰然靠在白枫锁骨末端。他瞬间僵成石像,左手悬在半空,想扶又不敢扶,指尖离她发顶只有三厘米,却像隔着整片雷区。
她的呼吸透过单薄的衬衫传来,温热而均匀,带着雪松的淡香。白枫盯着车顶灯光在她睫毛投下的阴影,数到第七道时,忽然发现自己竟在期待她睡梦中蹭得更近些。
“不行。”他在心里低吼,指甲掐进掌心。这个总在战场上冷血杀戮的男人,此刻却因一缕发丝的触碰而掌心出汗。
当江沁妍的鼻尖蹭过他肩章徽章时,他鬼使神差地侧过脸,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就……一秒钟。”
然而脉搏才狂跳了三拍,他就猛地转头轻戳江沁妍肩膀。江沁妍惊醒时的懵懂神情撞进他眼底——赤瞳半睁着蒙上水雾,嫣红的唇因嘟囔而微张,像只被打扰的幼兽。看她触电般坐直身体,耳尖迅速漫上的红晕比战刀上的血迹更灼人,白枫突然想把刚才的“一秒钟“延长成永恒。
“真……真对不起,白先生我……实在是太累了……”
白枫脑袋向左,左手揪着后脑勺的头发——“呃,没事......江小姐请放心休息,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两人就这样一路没说话,也都不敢往对方脸上看,一直到云山城。
高墙在暮色中露出真容,琉璃瓦顶在余晖下泛着幽蓝光泽,墙内的摩天楼群与飞檐斗拱诡异地共生着。客车碾过城门下的青铜门槛时,江沁妍听见车轮与金属摩擦的尖啸,仿佛一道割裂现实的裂痕。红漆城门上的云山族徽被灯光照亮,云纹与闪电交织的图案,和白枫肩章上的银线如出一辙。
城内果然如白枫所言,黑发黑瞳的行人穿梭于全息广告与木质茶肆之间。穿改良旗袍的少女举着智能终端匆匆走过,鬓角却别着一枚传统银簪;西装革履的男人腰间悬着短刀,刀柄雕刻着古老的雷纹。江沁妍盯着迎面走来的短发青年,那人眉骨与白枫有七分相似,连抿唇时的弧度都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
“江小姐,我们要下车了,这附近应该算和帝都差不多罢?”
“是啊,不过看见好多个你。“她的声音被汽笛声撕成碎片,却让白枫脚步微滞。
“毕竟都是同族人,哈哈哈……”他望着街道两旁悬挂的云山族旗,突然在某个瞬间与江沁妍产生奇异的共鸣——那些相似的面容、相同的徽章,于她而言或许只是无穷无尽的镜像,提醒着她永远是个格格不入的异乡人。
下了车,江沁妍的脊背挺得笔直,指尖却在袖底无意识地摩挲战刀挂环。白枫见过她在咖啡厅悉心研磨,也见过她在废墟中的崩溃痛哭,此刻却被这具僵硬的背影刺得眼眶发烫——原来她的“面无表情”,是用全身力气在筑起透明的保护壳。
二人下了车,江沁妍并未左顾右盼,只是一直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和白枫初见她一样——白枫现在知道那大概就是江沁妍认生和尴尬的样子。
“我们先去找个地吃点东西吧,路上的干粮也没得差不多了。”
“正好我也有点饿了,那这次能不能就劳您破费啦?向导先生,您可是说好要补偿我的。”说罢,江沁妍抿嘴笑着准备前进。这句话从白枫的耳朵钻进他的心里,又窜入他脑海。他没说话,只点点头。
一男一女进入桂香楼餐馆,男人一袭深灰色帝国军装,肩章是帝都宪兵督察长;女人上身蕾边白衬衫,下身浅卡其色过膝管裙——他们浑身是灰,衣服还有破损和血迹,一看便是旧都的逃难者,只是男人从发色上看是本地人,女孩的瞳孔是两抹诡异的红。
他们感觉到了路过的所有人都斜眼睨着自己,嘴里不时嘀咕两句,但二人并不在意——不管去到哪都有这样的目光——旧都的陷落也是间接由这种目光衍生出的罢。
二人随意点了几道菜,交谈极少,在将食物尽快下肚——一方面是饿,另一方面是要尽快赶到最终目的地——云武山。
白枫拦下一位服务员,“您好,账单上还有一道菜没上,但是我们两人已经吃饱了,也正在赶路,请问能退掉这道菜么?”
服务员躬身时脊背绷得笔直,嘴角公式化的微笑里藏着针尖:“先生,这里不像帝都,这边的灶火讲究现点现烧,您这单已经...”话音未落,邻桌突然传来刺耳的酒碗砸桌声。
醉醺醺的云山族汉子踉跄起身,酒糟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腰间悬挂的巨斧随着动作撞出闷响。
“旧都来的杂种也敢摆谱?真是不识好歹,云山族人穿狗皮,有什么可骄傲的......”隔壁桌一个醉汉喝的稀里糊涂,便对白枫出言不逊。醉汉同桌的人劝阻也无果——不如说这亦是他们心中所想,只是酒后吐真言的人不是他们。
白枫听完停顿了一下,却不为所动,只是和服务员沟通着。
“还有旁边那红眼小鬼,是伊维尔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罪恶......”醉汉滔滔不绝。
白枫捏着菜单的手指骤然收紧,纸页在掌心发出脆响。他保持着与服务员交谈的姿势,下颌却绷成冷硬的直线,木质桌面在食指按压下缓缓凹陷出月牙形的坑。
当醉汉摇晃着抄起斧头,寒光掠过江沁妍苍白的脸颊时,他终于缓缓侧过身,军靴碾过地板发出危险的摩擦声。
“怎么,您想练练?尊敬的......督察长先生,是吧?”那云山族醉汉抡起身旁的巨斧,白枫身体开始微侧向醉汉,店员好似见怪不怪,慢慢后退着离开了两桌。
“白枫——”
清冷的声音突然刺破剑拔弩张的空气。江沁妍依旧慢条斯理地擦拭嘴角,骨瓷杯盏在她指尖转了个优雅的弧度,可那双赤瞳却像两簇淬了冰的火。
她将银勺轻轻搁在碗沿,清脆的碰撞声惊得醉汉的斧头悬在了半空。
白枫僵在原地的身体突然放松,紧绷的肩膀重新落回原位。他从钱袋抽出两张泛着檀木香的银票,用茶碗稳稳压住:“城西的山路不好赶,江小姐,您吃好了么?”
“吃饱啦,我们走吧。”
出了门,白枫望着江沁妍被霞光拉长的影子,喉结动了动:“刚才若不是...”话没说完就被江沁妍打断。
“云武山在城西?“
“嗯,我师父就在那。”
江沁妍仰头看着山巅若隐若现的灯火,赤瞳里跳动着细碎的光,“我曾听说那里的晨雾,能把人醉成你刚才的模样。”
她转身时,银发扫过他发烫的耳垂,留下若有若无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