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乘云山城特有的人力车来到了城西云武山脚下。山门是一个石墩牌门,石牌上赫然写着“云武之境”几个大字,好不气派。
“老板,只能送你们到这了,云武山是训练要地,我们上不去的。”车夫擦着汗,眯眯眼笑着。
“那便到这,多谢。”白枫付给车夫车费,便踏上了上山的路。
白枫的军靴刚踏上第一级石阶,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吞咽声。回头时,江沁妍正扒着石狮子的爪子,指尖掐进掌心——陡峭的台阶在雾霭中盘成天梯,最后一级仿佛直通云端。“白先生,有没有别的...“她的声音被山风揉碎,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白枫启动脚步,靴底与石阶碰撞出清脆的节奏。
他数着路边的石狮子,第十七尊的左前爪有处凹痕,是少时用战刀刻下的印记。“这些狮子都有千年历史...“说到一半突然噤声,身后的脚步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回头时,江沁妍正扶着第二百多级台阶的护栏,脸色比月光更苍白。她掐着大腿的指尖泛着青白,赤瞳里写满生无可恋,却仍扯出僵硬的微笑:“您、您先走......“话音未落,膝盖一软踉跄着坐下。
白枫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去,接过她手中的战刀时,触到她掌心的冷汗。刀身比想象中轻,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里隐约露出半枚锈蚀的徽章——那是某个星月城族旧部的标志。
“话说江小姐,你这刀在你使用赤瞳之力时会......变色?还能自己飞到你手上,对吧。好像和你的力量契合了一样,刀是家传的?”
“嗯,我爸爸妈妈临走前交给我的,他们在帝都人来大清洗时就被......”江沁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着,“爸爸说它在关键时候能保护我和弟弟,我也感觉里面住着什么,但是我不清楚。”
“这刀会是……神居?你们用来觉醒力量的那个与神明的连结物……对吧?”
“兴许是吧,是的话也好,史书上说找神居好像要费点心思。”
几经波折,走走停停,二人终于到达山顶的宅前。
云雾缭绕的山巅,“云武阁“的匾额被雨水洗得发亮。白枫熟稔地推开柴扉,门轴发出“吱呀“轻响,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江沁妍踩着他的脚印跟进,靴底碾过青苔时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始终没抬头看一眼雕着云纹的窗棂——她的目光,只盯着白枫背上晃动的战刀鞘。
白枫直奔老松树下的猫窝,弯腰时军大衣下摆扫落几片松针。窝内的稻草已被风雨浸得发霉,唯有角落残留着半块咬碎的鱼干,泛着咸腥的气息。他指尖抚过窝沿的抓痕,忽然想起卡卡蹲在门槛上目送他出征的模样,那时它还是只巴掌大的奶猫,如今该长成威风的大猫了吧。
“那是什么的窝?“江沁妍的声音惊飞了枝头的山雀。白枫抬头,发现她正盯着自己泛红的眼角,赤瞳里难得地浮着一丝探究。“猫窝,卡卡是只三花猫,“他清了清嗓子,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有次它把师父的太极图当猫抓板,被老爷子追着跑了三里地......“
正厅的红木桌椅泛着温润的光,丹顶鹤屏风前的铜炉飘着沉水香。白枫喊了两声“师父“,却只听见后厢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一只毛色斑斓的幼猫窜了出来,尾巴蓬松得像团蒲公英,身后跟着个拄着龙头拐杖的老人——雪白的长髯垂到腰间,道袍上沾着墨迹和猫粮,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佩佩!你这小祖宗......“老人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突然看见站在厅中的白枫,浑浊的眼睛蓦地亮起来,“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拐杖“咚“地砸在青石板上,惊得幼猫纵身跃上白枫肩头,三花尾巴扫过他的脸,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奶香味。
江沁妍看着老人掏出帕子给白枫擦汗,看他捏着幼猫爪子去够白枫的耳朵,看那柄从不离身的步枪被随意搁在鹤纹屏风前——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男人,此刻竟像个被长辈宠坏的少年。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忽然发现自己竟在数他眼角的笑纹,数到第七道时,幼猫突然“喵“了一声,跳进她怀里。
“老爷子你再这样跑就散架了。”白枫调侃道。
一位银发如瀑的妇人掀开竹帘,眼角的笑纹里盛着慈蔼,赤红瞳孔却像淬了火的琉璃,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她腰间系着绣着云纹的围裙,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草药汁,甫一露面便将江沁妍从头打量到脚,看得少女下意识攥紧了袖口。
“师父,师娘,白枫回山了。”白枫跪下,以头抢地,江沁妍不知道该如何行礼,便鞠了一躬。
师娘并没有看白枫,而是凑上前去打量着江沁妍。“白枫这孩子,总算知道带个姑娘回来啦。“妇人捏着江沁妍的手腕,力道轻得像哄幼猫,“瞧瞧这手,细得跟琴弦似的,在帝都没少遭罪吧?“她突然凑近,赤瞳与江沁妍的赤色双瞳映出同款火光,“不过这眼睛...倒是和我年轻时一个样。“
白枫捂着后脑勺解释,“干娘你别太多想,她叫江沁妍,也是星月城族人,这次轮换期回来一是看你们,二来也是希望娘您能帮江小姐……”话未说完便被老头子的拐杖敲中后背。
“老婆子别吓着人家。“鹤发老人端着茶盏慢悠悠坐下,三花幼猫蜷在他膝头发出呼噜声,“江小姐既是白枫带来的,便是云武阁的贵客。“他指节敲了敲桌案上的《赤瞳秘典》,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枫叶,“这孩子死板得很,在帝都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江沁妍垂眸盯着自己交叠的指尖,夕阳透过窗棂在她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阴影:“白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她斟酌着措辞,声音像浸了雪水的青瓷,但仍难让自己像帕特莱顿那样能收能放,“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已迷失在赤瞳的反噬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战刀刀柄,那里还留着白枫背刀时掌心的温度。
“江小姐,我的师父和师娘是云山族最有名的练兵使,我之前跟你提过,这里有很多人拜师学艺,希望您也能有所受益。要是愿意拜了师父,您就算是弟子啦。”白枫补充着。
“拜师,那我该……怎么做?”
“叫一声师父便可,不必拘泥形式。”师父捋着胡子笑道。
“师父——”江沁妍鞠着躬,直到老头迅速说声“快快请起。”妇人突然握住江沁妍的手,将一枚温热的玉佩塞进她掌心:“这是云山部的护心佩,你且戴着。“她替少女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银发,动作熟稔得像对待亲生女儿,“当年白枫小时,也是这老头子手把手教他控刀。你放心,有我们在,不会让你走弯路。“
白枫带着江沁妍去了房间,是一个带阳台的小间,不大却敞亮,“江小姐,您便住这,有什么不妥就跟我们说,我跟师父说你爱种花,便住这罢。”
“白先生有心啦,谢谢。”表情无多少色彩却能让白枫气脉一通,江沁妍是第一个。
白枫离开房间,找到师父聊了他离开后的一切,师父惊叹于这孩子的成长。
“那小猫……是?”
“卡卡生的,半个月前。哈哈,那孩子,还挺棒,现在在另一个好窝里修养着。”
“也对,它也到年纪了,师父,关于江小姐,我希望……”
“不要让她用赤瞳之力上战场?”
“爹,拜托你了。作为星月城族人,她失去了亲人朋友,不能再让她背负那些了。她有自己的未来,要找到属于她的意义。”
“你会照顾人了,枫。”老头笑眯眯的。
两人向训练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