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忽而下起雨来，娇嫩的蔷薇花在滴滴答答的玉珠上摇曳着。江沁妍仍旧在梦里同神灵搏斗着，不断地战斗，那神灵蔑视着她，追逐着她，说着“这里永远只有你，战斗吧……我最骄傲的孩子……不战斗的话，就会被消灭……”
江沁妍在梦里拿着战刀向神灵挥舞着，终于砍中了那神灵——它变成一簇蔷薇花四散而去。又突然出现在江沁妍身后——“今天，你又输了……”
晨光刺破纱帘，江沁妍像具提线木偶般直挺挺坐起，赤瞳里翻涌的惊恐不过维持了三秒，便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她扯松缠在脖颈的银发，随手抹去额角冷汗，动作机械得如同完成每日晨课。
踉跄着撞开阳台门，带刺的紫色蔷薇勾住她睡衣下摆，她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扯断花枝。晨风裹着蔷薇甜香扑来，混着冷汗在鼻腔里发酵出酸涩气息，这味道她再熟悉不过——就像每个被噩梦撕碎的清晨。远处传来早班电车的轰鸣，她扶着栏杆数到第三声时，呼吸终于趋于平稳。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结痂的旧疤，那是上周惊醒时抓伤的。她低头凝视满地狼藉的蔷薇花瓣，忽然自嘲地轻笑出声。赤瞳倒映着朝阳，把花瓣染成血色，而她已经能面无表情地弯腰拾起一片，对着晨光观察脉络间凝结的晨露，仿佛那不是昨夜恐惧的残片，只是寻常的朝露。
看看时钟，方才六点过一刻，她静步走出房间，整个房子只有她一个人醒着，来到厨房，有师娘提前准备好的早餐食材。卡卡和佩佩起得很早，绕着食材晃来晃去，觊觎着那案板上的珍馐，江沁妍银发松松绾着，几缕垂落肩头。她抱着那三花小猫佩佩，赤色瞳孔蒙着层薄雾，指尖无意识地顺着猫咪脊背轻揉。小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毛茸茸的尾巴卷住她手腕。
“江小姐，你醒啦。”白枫黑发黏连着汗珠，看样子是刚去晨练回来。
江沁妍看见白枫便想着昨晚那个“她”，轻轻回了一句“嗯，今天起的比较早。”
“师娘应该差不多要起了，我先去换件衣服，你且洗漱，等会就有早饭了……嗯……今天上午要去悼彭川他们，江小姐尽快换好衣服……”
江沁妍瞳孔开始抖动，“白先生，我是不是明明可以早一点使用力量去救他们的……我……”
“你救了我，这已经足够了，况且，这就是战争，死亡他们所选择的，江小姐也不必去怜悯他们的荣耀……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感激。”白枫说罢便向楼上走去。
江沁妍搓着手中一撮猫毛，静静坐下。
吃完了早餐，白枫和江沁妍去到训练场，队员们早已经在那准备好遗像花篮等物品等候着，看见江沁妍走来，布林格和布兰德盯着那银发赤瞳女孩，像是看着一个威严的战神，戴维斯则担心地皱着眉，手里还捧着彭川的遗物。
白枫走到戴维斯面前，“彭川古德里奇他们都……”
“找不回尸体了，就把这些烧了吧，队长。”戴维斯捏着鼻梁说道。
“请不要叫我队长，彭川才是队伍里的英雄，做完最后这件事，我们差不多就回队伍罢，召集令呢，我看看。”
召集令上指名道姓白枫调回特种机动营，戴维斯和布林格等人则作为入伍新兵优先加入新兵师进行为期一个半月的训练，后续分配部署，戴维斯由于游击有功，且受师父白崇武推荐，成为了新兵师的一个中队长。
“这推荐本应是彭川…可…哎……”彭川望着那装着破彭川遗像的花篮，正想上前走去。
白枫右手抚着他肩膀，“别给自己压力，你也很优秀，彭川比我们先解脱了。”
戴维斯苦笑着，“列队！准备鸣枪致敬——”
三枪过后，细雨裹着硝烟的残味浇在焦土上，白枫将沾血的军旗折成四方，指节抵住军帽檐深深弯腰。江沁妍垂落的银发沾着雨珠，赤瞳倒映着木桌上并排的四张遗像——彭川的钢盔还扣在桌角，内衬里藏着半张泛黄的全家福；古德里奇的军刀斜倚在旁，刀鞘上刻满他征服过的战场坐标。
布林格布兰德用裹着绷带的手点燃四支香烟，烟雾在雨里蜷曲成破碎的形状。戴维斯沉默地往木桌上倒酒，琥珀色的液体漫过照片边缘，在凹凸不平的木纹里蜿蜒成河。“他们本该看着勋章下葬。”他的声音混着雨声沙哑，指腹抚过照片上彭川年轻的脸，那里还留着他们最后一次并肩作战时飞溅的泥点。
戴维斯颤抖着将彭川的狗牌贴在脸颊，冰凉的金属硌得眼眶发酸。远处传来零星的爆炸声，惊起一群乌鸦，羽毛掠过遗像上微笑的面容，像是要带走他们未尽的誓言。白枫取下自己的勋章，依次摆在每张照片前，叮当作响的金属声里，这是场没有墓碑的葬礼。
众人将散，白枫登上远处的讲武台，宣布着希斯特利亚帝国反攻召集令的事。
在戴维斯口中，这场战争显得很有把握，因为有了他国盟友的帮助，希斯特利亚不再是孤军奋战，白枫不擅鼓动群众，也做不到说出这样天方夜谭的话，便只得在戴维斯向自己提问时频频点头。
在场的众人激情都被点燃，江沁妍抱着佩佩，盯着台上的二人，也接受了这种想法，可身旁的布林格和布兰德两个朗玛族青年，却深谙这场战争的本质，小声嘀咕着，“这些人居然还不懂吗，这场战争就是送死……”布林格说道。
布兰德附和道：“是啊，听说他们西方人有了新技术，那些兵都不太像人……各个战斗力强的惊人，我们那天碰到的好像只是正常部队……”
“废话，要不然卫国军能退得那么快？那个王牌部队，就白枫那特种机动营，好像伤亡也非常惨重……在西线那种地方，落单就会死……”布林格再度补充。
江沁妍赤色双眸开始地震，听到“落单就会死”，她不由得将佩佩抱得更紧，“布林格先生，您说的这些……保真吗？”
“嗯，戴维斯也跟我说过这些，不过他不希望我们云武境的人都是懦夫，嘛，不过我们也不是东部的人罢了……”
“你们也会上战场？”
布兰德嘴角在抽搐，插话道，“嗯，我们是必须去的，江小姐，说不定我们过几天就死了呢，不过为了我们的族人……哈哈哈，这些都是没办法的啦。”
江沁妍开始对眼前的两个青年感到些许钦佩，来到云武境，她身边送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存在与毁灭，真的都有自己的意义。比起这个，江沁妍开始担心那句“特种机动营伤亡惨重”和“落单了都会死”。
她抱着佩佩离开了训练场，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心跳好像在告诉她，自己应当阻止白枫离开，但是这本无凭无据，她没想过有那份牵挂。
“他这么强，应当知道保护自己罢，就算是为了那个‘她’。”江沁妍苦笑着，细雨敲打着她本就支棱不起来的发梢，也浇洗着江沁妍的心。佩佩好像看出了江沁妍的心事，软塌塌的脑袋蹭着江沁妍的手背，时不时发出“咕噜咕噜”声，江沁妍却无心理会，便去找到师娘，继续训练去了，她也不知道训练和控制力量有何意义，但是这好像是她的应有之义，也算是她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