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斯特利亚西部阿瑞斯中队驻地————
“听说比卢普斯在那边已经开干了啊。”凯特琳嚼着口香糖,说完又轻轻舔了舔子弹的尖端。
刘璃对着小镜子整理着自己墨绿色的鬓发,“我们这边没什么动静呢…”
“打到哪里了?”白枫看着正摆弄自己领口的刘璃,“云山城有战斗吗?”
刘璃皱着眉看着白枫,“应该没有…吧,除了上次遇空袭。”
“那么想念你的‘她’啊,我们的小刘璃可要伤心咯。”凯特琳看出了刘璃皱眉的意思。
白枫盯着凯特琳,“我说过很多次了,凯特琳,我并没有那种意思…”
“老大关心一下家里人也很正常嘛。”洛迦抱着狙击枪出面解围,“再不走就要赶不上了。”
“嗯,走吧。”白枫回答。
“没想到那个司令员也会死啊…”
“凯特琳你不好好说话的毛病要改了。”哈克终于开口。
白枫、刘璃和凯特琳穿过战壕来到了已经完全损毁的指挥室,司令员雅努斯在敌军对指挥部的空袭中不幸身亡,特种机动营1.3万人的各部队主力的代表都聚集在一起,商讨下一步作战事宜,以及等待上峰指派新的司令员。
白枫和贝塔中队的队长坐在一块,“这次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得比那个爱抽烟的老头好了吧…”
白枫不曾回答,只是将后勤递到他手上的茶叶塞给身后的刘璃,“把这个带回去给哈克。”刘璃则立马打开单肩包,点点头。
台上的人准备引导新司令员上台了,“鉴于战争的紧迫性,新任司令官不再举办就职典礼,仅与大家见首面,发表讲话,接下来有请希斯特利亚帝国特种机动营司令官——帕特莱顿少将。”
掌声如雷鸣般轰动着,白枫及周围的几人则顿住了。贝塔中队的队长肘了一下白枫的腰,“不是,这你的兵…吧?”
白枫瞪大了眼睛,在掌声中迟疑数秒,又开始笑着使劲鼓掌,他早就该猜到帕特莱顿现在的职位,但一切又是这么的梦幻,身后的刘璃捂着嘴吧,瞳孔正在严重地震,凯特琳又摇晃着刘璃,“是帕特吧?是那个帕特吗?我们的帕特莱顿?这小子——”
帕特莱顿站在演讲台上,他看着台下的士兵,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战友们,雅努斯司令的牺牲,是我们所有人的悲痛。他为了我们的使命,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如今,我站在这里,接过这沉重的责任,心中满是惶恐。
我们身处复杂的局势之中,与西方联盟的作战可谓艰难,他们的实力以及惨无人道的行为,时刻提醒着我们不能有丝毫懈怠。目前,我们的资源有限,装备也有待更新,但这些困难不会打倒我们。本人曾经只是阿瑞斯中队的侦察兵,我的队长此刻也正注视着我,我没有雅努斯司令那样卓越的领导才能,但我会倾尽所有,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不辜负雅努斯司令的牺牲,不辜负每一位战友的信任。”
台下,白枫看到了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老部下,那些一起执行任务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微微颔首,眼中满是欣慰。刘璃和凯特琳也看到了旧战友成为司令的这一幕,她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骄傲,曾经的并肩作战情谊在这一刻愈发深厚,她们深知,无论未来如何,接下来要在帕特莱顿的带领下,继续为使命而战。
会议结束后,三人冲向帕特莱顿,“帕特司令官,赶紧来给老大汇报情况!”凯特琳率先发话了。
“我也正在找你们!洛迦那小子呢,以后就能经常见面了,”他看了一眼白枫,走上前紧紧抱住他那久违的兄弟,“希望我没有让你失望,白枫。”
“怎么会,司令官。”白枫的手掌紧紧压在帕特莱顿背上。
刘璃在他们身旁静静微笑着,两只手交叠在身前。
“对了,店长…现在怎么样?”
“她很好……应该吧,我带她回了云武山”
“我就说你小子对店长……”他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刘璃,“你肯定不会亏待店长的。行啦,我还得收拾铺盖,晚点聊,凯特琳要给我尝尝你学的厨艺哦。”
凯特琳不曾收敛,“到底是哪个司令官会想要吃新手大头兵厨师的饭菜呢?有点难猜。”
帕特莱顿笑笑,好像在说“你还是没变”那样的话,招着手离开了。
“没想到帕特会以这样的方式同我们再见呢,”刘璃两只手背在身后轻轻地跟在白枫后面,“不过那个他也认识,那个女孩…店长?”
“嗯,她在我们刚到新都时帮了我们很多,我们能找到合适的住所就多亏了她。”
刘璃又跟上白枫,睨着白枫左手已经消失的手链。“那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嘛…那个蓝色的手串,你怎么不戴了?”
“确实挺好的,手串啊…还不是你们老说些有的没的。”
“可是你从小到大都没这样过啊,我都觉得有点…”
“嗯?哪样…”白枫没有参悟出刘璃话里话外的那层埋怨。
——“哇哦…”凯特琳在他们两个后面小声嘀咕着,她这回不敢大胆发表意见了,“看来这里不适合我待了,晚饭见咯,青梅竹马。”凯特琳捂着嘴离开,难忍脸上笑意。
“凯特琳…不是啊,我没有…”红晕占据了刘璃的脸,一直到耳背处。
白枫也难为情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既然只剩我们俩了,你跟我讲讲她吧,就像你小时候给我讲绘本那样。”刘璃扯着白枫的衣袖,就像小时候一样。
“那都是多久以前了,你…而且也没什么好讲的…诶…”
“喂,你干嘛脸红?你当真喜欢她啊?”
“没有的事,你比你小时候更会瞎猜了。”
“你不说我做饭去了,切…藏着掖着真没意思…”刘璃嘟着嘴探进了黑洞洞的战壕里。
看着刘璃消失的身影,白枫拿出胸前口袋里那蓝色的手串,盯着看了良久,那个江小姐现在在干什么呢,他想象着。
战壕防控通道的另一侧,刘璃已经开始准备今天全队的晚餐了,“刘璃,我也来帮忙。”
“凯特琳的话…可以不用啦…”
“是吗?你明明很想和我说话吧…”
“怎么说?”
“你很在意吧,那个女孩。”
“这…没有的事”
“你不用担心她抢走白队,你从小到大和他在一起,现在又这样照顾着他,谁能比得上呢,何况你还是个可爱小淑女。”说罢,凯特琳捏着刘璃的脸蛋露出狡猾的笑容。
“切,我才没有担心这些,你快去切菜吧。”
“你果然想吃掉白队啊。”
“没有!”刘璃少见地说话声音盖过了热油在锅里翻滚跳跃的声音,她明白自己好像“失态”之后,便迅速红着脸低头摆弄食材去了。
凯特琳笑得更放肆了,“真可爱,刘璃小姐。”
刘璃则是抿着嘴,不再出一言以对。
她和白枫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此刻她眼前那口锅冒出的腾腾蒸汽涌向她泛着红晕的脸颊,蒸汽漫过鼻尖时,刘璃握着锅铲的手忽然顿住了。菜籽油混着葱姜的香气漫上来,竟和十几年前云山城劳工区的灶台味重叠在了一起——那时家家户户共用的大厨房总飘着这样的味,煤烟里裹着点糊口的暖意。
“说起来,那时候也是这个味道啊…”
她刚跟着父母落脚希斯特利亚那年,才六岁。墨绿色的头发在灰扑扑的劳工区里太扎眼,像株被风刮到盐碱地的兰草,可偏偏她看起来又最弱不禁风。孩子们追在她身后喊“芥菜妹”,石子砸在背上生疼,她攥着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书包带磨得肩膀发红,却总把脸埋得很低,像要钻进地里去。
那天她被堵在杂货铺后巷,最胖的那个男孩抢过她的书包往泥里踩,书页浸了水,晕开一片蓝黑墨迹。她扑上去抢,却被推倒在碎石堆上,手肘擦出长长的血痕。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哐当”一声,是竹编剑匣砸在墙上的声音。
一个穿着大得不合身的云武山道服的男孩站在逆光里,比同龄孩子矮半个头,粗布短褂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没说话,只是盯着那群孩子,拳头捏得指节发白。那胖男孩还想逞凶,被他一脚踹在屁股上,结结实实地摔在泥水里。“滚。”白枫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裹着股不容置疑的劲。
“你居然靠这种人撑腰啊,这回你走运了。”孩子们作鸟兽散时,刘璃正用破布擦书包上的泥。他走过来蹲下身,指尖悬在她流血的手肘上方,半天没敢碰:“能走吗?”她抬头看他,发现他左后颈处有个云纹,像沾了点墨。后来她才知道,白枫是云武山武师白崇武的徒弟,跟着师父在劳工区边缘的旧祠堂修行。第二天放学,她刚走出帝国公学的大门,就看见他将书包藏在老槐树下的山神龛里,背着竹编剑匣,里面插着柄未开刃的木剑,拎着个水桶不知道要去哪。刘璃没说话,只是默默走在他后面,再遇到那些孩子,她也能得救。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还是孩子的刘璃根本藏不住自己的身影,还庆幸自己没被白枫发现。他从不多话,却总在她被人指指点点时,有意无意地放慢脚步,生怕刘璃跟不上自己。
又想起有次她蹲在杂货铺门口帮老板娘剥豆子,青绿色的豆荚堆在竹篮里,她剥得手指酸疼、指甲泛白,老板娘给了她三枚磨得发亮的铜子。攥着那点钱,她跑了两条街,“这次终于可以买到帝都人运过来的鲜花饼啦…”她数着手上七八个反着光的铜板,又小心翼翼地装进小荷包里。
来到城西云武山下的甜品街,刘璃瞧着那鲜花饼柜子一长串的人,已经排到了隔壁门下,“嘛…排一下也无妨。”她来到了队尾,忽然就瞧见了白枫和一个个子稍高的人经过隔壁的柜子,那高个子向前走着,白枫则瞪着眼睛盯着那红豆糕专柜。她听见师兄转身和白枫念叨,说师父说这东西甜得能把舌头化掉,云武山规矩严,连糖罐都锁在柜里。白枫很懂事地点点头,两人便离开了。
她打开荷包瞧瞧里面的铜板,又看看日思夜想的鲜花饼,随即皱着眉头闭着眼用力将荷包合上,离开队伍去隔壁柜台买下了三块红豆糕。
“小姑娘,这个六文钱!”
接过红豆糕,刘璃把剩下一块铜板塞回荷包里,里面现在连铜子撞击的声音都没有了。
那一天放学她终于勇敢追上走在前面的白枫,把用油纸包着的红豆糕递给他时,男孩的耳朵红得像庙里的火神。
“谢谢…不过我不吃这些…”白枫嘴上这么说,可还是盯着那红豆糕。
“是不吃,还是不能?”
“不……不能。”
“怎么样才能?”
“这是规矩,怎么样都…”
“这是我送给你的!”
“别人送的话…”
两人冲到巷子里,蹲在城墙根下分着吃,甜腻的豆沙沾在嘴角。
“我是住在劳工区23号的刘璃,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用袖子蹭了蹭自己的脸:“我叫白枫,你以后可以找我帮助你…毕竟师父说了无功不受禄…”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把最后一点糕渣舔干净,夕阳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块儿,刘璃心里像揣了块化不开的糖。
上帝都公学中学段的第二年,流言蜚语像野草似的冒出来。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衬衫袖口在桌上扫过:“就算刘璃成绩再好,也不能做出格的事哦。”同班女生画了张漫画,她墨绿头发的脑袋靠在白枫肩上,贴在走廊布告栏最显眼的地方。
白枫看到时,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张纸扯下来揉成球,塞进练武时束腰的布带里。可那天放学,他把绣着花纹的书包往她怀里一塞,指了指武馆的方向:“今日要练晚课,就不帮你拿书包了,还有…那些人说的那些你别在意,我对你不会有那些…”说罢便将脑袋别过去,她看着他转身时绷紧的后背,又盯着他慢慢走开,忽然蹲在路边哭了——他布袋里露出的纸团边角,还沾着她给的红豆糕碎屑。“谁要你帮我拿…”
十五岁那年冬天,他穿着灰蓝色军装来劳工区找她。新军靴踩在雪地里咯吱响,肩上的徽章闪着冷光。“我要去西边了。”他说话时呼出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很快。她摸出藏在棉袄内袋的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半年铜子换来的药箱,小格子里摆着止血粉和绷带。
白枫收起药箱,“你成绩那么好,一定能考到帝都去的吧。”
她低头盯着自己冻红的指尖,“要你管…我…”
“别忘了给我写信,我还能确保我自己活着。”他忽然笑着打断她,从怀里掏出张油纸,里面是块半硬的红豆糕,“我托同乡带的。”
“我不爱吃那么甜的…”刘璃嘟着嘴将红豆糕捧在怀里。
药箱角落有行小字,是刘璃用炭笔描的:“这次,换我来保护你啦。”而白枫那时并不知道,刘璃以当届断档第一的成绩考入帝都军校,权当那是两人的缘分。
“发什么呆呢?大厨…”凯特琳的声音把她拽回现实。油锅滋滋作响,刘璃慌忙把菜盛出来,指尖触到滚烫的盘沿,像被当年城墙根的夕阳烫了一下。
“话说你当时为什么不和白队去帝都啊,非要回老家当老师…恐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咯。”凯特琳又火上浇油了。
“你说什么呢…我没想过那些,而且从小就想回去教书的…”
原来有些温度,是会跟着人走一辈子的,就像那年冬雪落在他军装上的重量,就像油纸里化不开的甜,而现在,那味道似乎有别人在分享着,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一开始就不曾拥有过,而只是稍作品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