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中尉，请往这边走，我们为您用本部队特有的方式接风洗尘。”方东带着江沁妍跟在队伍的后面，一整条队伍的人都互相攀谈着，时不时脑袋往后面江沁妍的位置转，他们在观察着这个新来的少女中尉，也可能在观察着她生前最后的样子，因为保不齐下一秒她就死了。
众人来到葡萄庄园的一个地窖，一路走下去，两旁没有灯光，众人拿着油灯护在江沁妍周围，提醒着她小心跌倒。老地窖再加之战争的袭扰，脚下的木台阶吱吱作响。江沁妍开始不解了，浑身不自在，脚踝也微微颤抖，生怕一不留神摔下去，士兵们的赤瞳都隐隐约约发着光，就像山洞里的一群蝙蝠。
终于到了类似平地的地方，“排长，到了。”
众人将地窖内的油灯全部点亮，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大排货架，上面陈列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陶罐。
“这些是什么？”
“这里是我们最大的防空洞，也是我们的坟墓，中尉。”
“呃？”
“这些瓦罐刻着每一个战士的名字，如果出任务，我们的尸体大概率是找不到的，所以提前做好了瓦罐，留一些东西在这里，也就成了我们存在过的痕迹，我们没法保证自己下一秒是否会活着，所以，您是否也需要这样一个…”
“开始吧，”江沁妍没等他把话说完，“我跟大家一样就行。”
众人都笑了，嘈杂人群中有人已经拿出一罐下午就准备好的粘土，另一个人拿出了制瓦罐的器具。
“中尉，您会吗？”
“小时候在游乐园玩过…应该没问题。”
江沁妍的手指在陶泥上按压时，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屏息凝神，试图将脑海中那个圆润饱满的瓦罐形状复刻出来，拇指沿着泥坯内侧缓缓向上推，指腹感受着陶泥的湿度与韧性。
可就在瓦罐颈部即将成型的瞬间，左手手腕微微一颤——大概是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导致的僵硬，外侧的泥壁突然向内凹陷，紧接着像被抽走了骨架般，整个坯体从裂口处坍塌下去，软塌塌地堆在转盘上，成了一摊不成形的泥团。
转盘渐渐停下，嗡嗡的转动声消失后，空气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叹息。江沁妍盯着那摊陶泥，指尖还沾着湿润的泥屑，刚才的期待一点点沉下去，连带着声音都低了几分：“还是没做好……”
“别愁眉苦脸的，”身后突然传来队友林薇的声音，带着轻快的笑意，“我们早就猜中尉可能会跟陶泥‘较劲’，备了后手呢。”
说话间，另一个队友许默从工作室角落的架子上抱下来一个素坯——虽然不是江沁妍想做的形状，但那种圆腹窄口陶罐，线条流畅，弧度均匀，显然是精心塑形后阴干好的成品。陈默把素坯轻轻放在桌上，“知道你肯定想亲手完成最后一步，这坯子没刻上名字，正好留给你。
江沁妍愣住了，看着那个完好的素坯，又转头看向队友们眼里的笑意，刚才的失落像是被温水慢慢化开。她伸手碰了碰素坯光滑的表面，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周围油灯的照耀下，看着这群陌生的人脸，她嘴角鲜有地弯成月牙。
“快快，”林薇把釉料盘推到她面前，“再装一点你的东西进去。”
江沁妍迟迟不往里面塞东西。
二小队的队长齐路游说道，“中尉，感觉这样确实不太吉利，像咒你死一样，但是我们总有那么一天，尽量留一点自己的痕迹吧…”
“不是的，我来的时候除了必需品什么都没带，不知道放什么东西…”
“那就不急，您慢慢想，我们先回去吧，后天停火就结束了，我们要商讨下一步计划了，”方东说着，又指了指那架子上的一个陈旧瓦罐，“上一任排长走的突然…我们需要您。”
江沁妍慢慢走过去，看着瓦罐里面只有一个合金打火机和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她轻轻鞠了一躬，“那我们回去吧，请大家带我熟悉我们的据点。”
回到据点，江沁妍安置好了在一个战壕坑内的住处就去到了战壕里，了解了部队的基本情况，战斗减员是常有的事，和总部的交流也不太顺畅，平时也基本没有在村镇附近作战，因为目标太大。
“大家都可以使用赤瞳之力吗？那作战应该会轻松些。”
“不完全是，中尉，看您耳后的图案，您是那个皇室近卫支族的后裔罢，我们这些普通星月城人能控制的力量不及您的十分之一…况且副作用甚大，特别是用对视的方式歼敌后，我们需要恢复很久。”
“我知道了，能让我认识一下几位小队长么？”江沁妍看了看眼前的三个陌生人。
“您直接下命令就行，不需要那么谦卑，我叫齐路游，是二小队队长。”一个身材魁梧，发型干练的男人说道，这就是刚刚在地窖与她交谈的人。
“我是林薇，请排长多指教。”
“我是许默。”
江沁妍双手背在身后，靠在战术板上，“接下来还有劳三位同我精诚合作，大家一定要一起活下去。”
“中尉，”齐路游突然举手，“我从听你说第一句话就不理解，为什么您那么执着于活着呢？”
江沁妍被这个问题问住了，脑海里闪过了江畔，多拉黛尔，结城青衣死亡时的脸，半天就憋出来几个字，“活着才有可能。”
方东也开口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中尉千山万水奔来想必也已疲惫，就回去休息吧。”
众人回到了各自的战壕和碉堡。
那天夜里，江沁妍怎么也睡不着，不知是到了一个新环境还是怎的，她翻来覆去，感觉外面的星空比阳光还刺眼。只好起身到处走走。她看见一个夜班哨兵抱着枪眼睛快眯成一条缝，“你就先去睡吧，今晚我来看。”
那个士兵看着眼前的排长，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但还是痛快地小声说了一声“是”
她轻轻坐下，抱着战刀抬头向最远的地方望去，她也不知道东南西北是哪边，只是猜着几十公里外哪里有她想找的……东西，还是人，她不敢知道。
就那样坐了良久，夜里昆虫与鸟儿的叫声不时交织着，不时轮流响着，不禁让江沁妍有了些许困意，本着认真放哨的态度，她最后选择站起来。
远处天边有三四颗亮闪闪的星，那光芒好像不断在放大，又好像移动着——拖着尾巴，是流星吗？江沁妍真想许愿，可是那三四颗流星并没有昙花一现般消失，而是好像渐渐的朝自己奔来——不对，“敌袭！遭遇敌袭！”另外一个哨兵奔跑着大喊。脚下壕沟里的雷达滴滴作响，远处的其他部队阵地上空突然亮起了照明弹。
林薇快速从战壕中跑出来，看见眼前的照明弹，“这群笨蛋，这样全暴露了呀…”
许默也抱着一箱弹药跑出来，“这是停战期间啊，这些禽兽……”
江沁妍右手突然抚刀，“别吵，有东西…改造体，11点方向。”
几人向西北边的树林看去，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照明弹的余光下隐隐窜动着，还带着些许红光——“全员戒备！101方向出现改造体！”林薇大喊着冲向重机枪阵地，全排人都已经整装戒备了。
江沁妍扛着步枪朝着树林指去，身旁士兵的腕表指针在跳动着，“嘀嗒…嘀嗒…”——第三声后，一个改造人从树林中跳出，“来了！”那个腕表的主人大喊着扣动扳机。
——令江沁妍奇怪的是，眼前这个改造体和自己在东部看见的貌似不太一样，眼前的这个怪物有四组双轮履带动力系统，手臂上也不再是光刃，而是中型口径机枪——火舌从它的手臂冒出，身后跟着一大群这样的怪物。子弹迅速如水平移动的雨点冲向据点阵地，压的众人抬不起头，只得在壕沟里拼命向外甩着手雷。
“迫击炮！”齐路游在村庄中心大喊，回头望去，数枚炮弹从据点中央齐射，一两秒后那些弹丸便在前方绽放出火花，几个改造体被炸翻在地，脚上的履带在朝天空转着，但更多的敌人正向阵地扑来，一些机灵的已经窜进了最外围的战壕。见此情形，许默冲过来大吼，“排长！我带几个人去清剿前面溜进壕沟的敌人，请组织掩护！”
“是！”江沁妍毫不犹豫地回应。
“啊…好。”许默稍微震惊了半秒，便手语示意几人随他前进。
就在这时，远处的森林里又射出几发照明弹，江沁妍这才发现远处正在朝阵地飞来的巡飞弹，后方数百米的友军防空阵地的防空导弹也已经做出响应。她想下令暂时进防空洞躲避并退守第二防线，但许默已经带人冲到最外围，如果此时退守，那几人将必死无疑，但不后撤，战况将非常不利。
“我该怎么做？”她心里默念着，战场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她看着朝自己冲来飞弹，拦截失败而提前爆炸的导弹，周围呐喊着的队员，“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当领导的嘛…”
三枚飞弹尾部火光照亮着夜空，在七八百米高处开始变轨，即将砸向此处的三个据点阵地，“全体进入战壕躲避！利用隧道退守第二防线！”
“排长，许默他们已经去…”方东掐着江沁妍的肩膀大喊着。
江沁妍将手枪递给方东，“接下来的事宜你代为接管，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她眼里闪烁着的火红光芒让方东为之一惊，可他不曾回答，敬了个礼便扯着旁边的伤员一头扎进防空洞。
江沁妍将步枪放下，左手提着战刀便朝许默刚刚前进的方向奔去，壕沟里的泥土被炮弹震得簌簌往下掉，江沁妍踩着松动的石块往前冲，战刀的刀鞘撞在膝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照明弹悬在半空，把她奔跑的影子拉得老长，又在撞上掩体时骤然折断。
“许默！”她朝前方大喊，声音被机枪的突突声撕得粉碎。
右侧突然传来金属撕裂的锐响——一个改造体碾过壕沟边缘的铁丝网，履带卷起碎石，手臂上的机枪正对着许默小队的背影。江沁妍瞳孔骤缩，赤瞳深处腾起一层暗红的光。
“趴下！”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战刀出鞘的瞬间带起一道冷风，刀刃精准地劈在改造体的枪管衔接处。合金碰撞的火花溅在她脸上，滚烫得像烙铁。改造体的履带顿了顿，似乎在识别这个突然闯入的目标，江沁妍趁机抬脚踹向它的动力舱，同时冲许默吼：“往隧道撤！我断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