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沁妍眼角瞥见天边飞弹的火光已经近在咫尺，照明弹的光开始变暗，她深吸一口气，赤瞳的光芒陡然亮得灼人，就这半秒的空隙，她已经冲到怪物侧面，战刀顺着履带与机身的缝隙刺进去，手腕用力一旋。
“轰隆——”
飞弹在不远处的碉堡顶炸开，冲击波把江沁妍掀得踉跄了两步。
许默回头时，看见江沁妍的战刀正在改造体身上划出第二道裂口，暗红色的液压油喷出来，溅脏了她的袖口。他咬了咬牙，拽起身边中了擦伤的士兵：“走！”
两个改造体从斜后方的壕沟拐过来，履带碾过战友遗留的步枪，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江沁妍侧身避开扫射，战刀反手横劈，削断了其中一个的光学传感器，那怪物顿时像疯了似的原地打转，履带把泥土搅得漫天飞。
“还有两个！”许默的声音从隧道口传来，他没走远，正举着冲锋枪掩护。
她抹了把脸上的灰，看见许默已经带着人钻进隧道，最后一个士兵正朝她招手。
“来了！”
她转身要跑，脚踝却被什么东西缠住——是刚才被劈断枪管的改造体，它用仅剩的机械臂勾住了她的裤腿。江沁妍低头，看见那怪物的光学镜头里映出自己的影子，还有远处另一枚飞弹坠落的红光。
她猛地抽刀斩断机械臂，裤脚被撕开一道口子。刚跑出两步，身后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热浪推着她往前扑，重重摔在隧道口的台阶上。
“排长！”许默伸手把她拉起来。
江沁妍咳着呛进肺里的尘土，回头看时，刚才战斗的壕沟已经塌了大半，瓦砾堆里还冒着黑烟。
隧道里的灯忽明忽暗，“都…都回来了？”她喘着气问。
许默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队员：“一个不少。”
隧道深处传来方东的呼喊：“中尉！第二防线稳固了！”
江沁妍靠在冰冷的岩壁上，看着队员们脸上混杂着泥和血的笑容，突然想起地窖里那些瓦罐。刚才在生死边缘狂奔时，她没空想自己会不会留下痕迹，只想着不能让许默他们的瓦罐提前被用到。
她抬手抹了把脸，把战刀插回鞘里，声音还有点哑：“走，去第二防线。”
许默跟在她身后，突然说：“排长，你的瓦罐……等这次结束，一定要塞东西了哦…再这样蛮干下去，早晚会…”
江沁妍脚步顿了顿，然后笑了，是那种很轻，却比在地窖里弯起的嘴角更真切的笑：“说的也是。”
隧道外的爆炸声还在继续，但这一刻，江沁妍觉得脚下的路，比来时那段吱呀作响的地窖台阶，要稳得多。
江沁妍看向气喘吁吁的方东，“一般情况下，支援什么时候来呢？”
“中尉，我们…没有支援哦。”
林薇接着说，“赤瞳营总共就只有这么点人，还是您希望军部其他部队来支援我们呢？”
齐路游也附和道，“他们来了也是拖后腿吧。”
“那我们…”
“你的这双眼睛就是用来打硬仗的，排长，刚刚已经看见您的力量啦。”说着，林薇往身上塞着一个又一个的弹夹。
江沁妍眼神变得坚决，她好像渐渐明白了为什么这个部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像都一直在为死亡做着准备，因为这个庞大又弱不禁风的帝国只希望他们全部消失，哪怕他们是中流砥柱的力量；军部把他们当做不用打磨就更锋利的长剑，在这最残酷的西线肆意挥舞；SCSS这样的情报部门把他们当做牢笼里的凶残猛兽，随时监视着一切，以防他们逃离并伤害利用着他们的势力。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双眼睛吗，并不是的，欲望罢了、利益罢了，人本来就是为了找一种方式死而活着的，只是眼前的这末路鬼，包括自己，这一切已经被选择了好罢了。她和仅剩的33个士兵将头伸出壕沟，确保炮击停止后，江沁妍爬上地面，远处的改造人移速已经减缓，脸上的光也变成了淡蓝色。一群身着军绿色军服的斯科特士兵跟在他们后面冲进了外围阵地，坦克和半履带车已经开到了阵前，其他几个据点的情况应当也差不多。
“排长，真人来了！”
“看见了，慢慢来…不能再打这样的防卫战了，我们会被他们撕碎。林薇！”
“是！”林薇立刻回应。
“带你的人再退一道防线，回第三防线去！”
“干什么？”
齐路游不耐烦了，低吼道，“还用排长解释吗？瓮中捉鳖！”
“以我们现在的洞口为前段，第二道防线入口两侧不设防，他们会照例让改造体先进来，他们发现没人一定会冲向林薇最后一个阵地，林薇只要撑住这一波，等待他们后方的真人部队来就行，核心应该就在真人部队中被保护着前进，我们其他三队的任务就是摧毁核心。前段的位置最危险，我带四小队去，齐路游和许默留在第二防线。”
齐路游再次请缨，“排长，让我们去吧，您是领导，应该…”
“命令。”
“是！”听到“命令”二字，几个队长立刻行动。
领头的改造人果然毫无阻拦地冲入了眼前的包围圈，他们进入第二道防线时，明显放慢了脚步，应该是在共享着视觉系统，发现确实没有伏兵，便往前走去，“五十米内无阻击活动，可以前进。”，其中一个改造体发出那含糊的声响，第一波改造人已经向第三阵地冲去了。不久之后，林薇那里就响起了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果然和中尉想的一样呢。”方东在江沁妍旁低声夸赞道，江沁妍则注视着他们身后，敌军都被林薇阵地的枪炮声所吸引，不再顾及第二防线的情况。那群斯科特人类士兵也跟上来了，坦克和装甲车无法在战壕间穿梭，只得在壕沟上方横越，履带碾得大地隆隆作响，江沁妍上方的泥土颤抖着，时不时掉下几小堆沙子。
那群人中间果然围着一个核心，不过这个核心更小，伸出来的接口却更多了，大概是斯科特人的技术又进步了，也可能是她在东部见到的都是早已落伍的型号，总之，消灭眼前的核心要紧。
“三…二…一”江沁妍默数三声后，一枪击中核心正后方的其中一个接口，那核心火花四溅，开始使用光电护盾进行防御了，在第二防线两侧的齐路游和许默小队也开始冲出战壕，枪声、爆炸声在战壕间交织成一片混乱的网。齐路游带着小队如尖刀般插入步兵阵型，重机枪的火舌舔舐着夜空，扫倒一片试图举枪还击的斯科特士兵；许默则指挥队员用反坦克地雷精准炸毁了两辆试图突进的半履带车，履带断裂的金属摩擦声刺耳至极。
江沁妍借着硝烟掩护，再次冲到核心近前，几个斯科特士兵冲上来，她在人群中穿梭着，眼神和他们一交汇，那些士兵便带着惊恐的神情僵直倒下。光电护盾在刚才的冲击下已经出现裂痕，她战刀出鞘，借着跃起的力道狠狠劈在裂痕处——“滋啦”一声，护盾应声破碎，露出核心内部闪烁的线路。
“呵——”她低吼着，战刀正要刺入，核心却骤然发出刺目的白光。
那光芒绝非之前的护盾可比，带着一种近乎灼烧的温度。江沁妍下意识后退，左脚用力一蹬核心的上方空翻弹开，眼角余光瞥见核心四周突然伸出数十道半透明的光刃，如同盛开的金属之花，以快到极致的速度向四面横扫。
“小心！”她失声大喊，却根本来不及提醒所有人。
齐路游正端着机枪压制侧面的坦克，光刃出现的一刻，他的赤瞳闪耀着，立刻绕开了第一道光刃，“切…还想偷袭！”第二道光刃却毫无预兆地从他没注意到的另一个方向掠过他的腰腹，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头，身体便像被切开的布偶般分作两段，机枪“哐当”落地，滚烫的血溅在冰冷的装甲板上，瞬间蒸腾起白雾。
方东就在江沁妍身侧，他看到光刃袭来，第一反应是扑向江沁妍想将她推开，可光刃的速度远超他的动作——一道光刃擦着江沁妍的肩头划过，带起一串血珠，另一道则精准地贯穿了方东的胸膛。他脸上还残留着刚才提醒江沁妍的焦急，身体却软软地倒下去，最后看她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没说完的话。
“齐路游！方东！”江沁妍目眦欲裂，肩头的剧痛远不及心口的震骇。
核心的光刃并未收起，反而在四周形成一道死亡屏障，任何试图靠近的士兵都会被瞬间切割。许默的小队被光刃逼退，眼睁睁看着数十名队友倒在血泊里，冲锋的势头彻底被打断。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核心顶端的信号灯开始急促闪烁，发出一种特殊的频率。江沁妍猛地抬头，看向第一防线的方向——那里原本传来的改造体战斗声，竟在这一刻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密集而沉重的履带碾地声，正朝着这边高速逼近！
“是改造体！它在召唤同伴！”许默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举枪射击，子弹打在光刃上被弹开，根本无法伤及核心分毫。
原本战斗在第一防线的改造体，此刻如同潮水般涌来，它们的光学镜头闪烁着冰冷的红光，径直冲向第二防线的缺口。江沁妍的小队本就因齐路游和方东的死而士气大跌，此刻腹背受敌，瞬间陷入绝境。
一辆坦克抓住空隙，炮口对准许默的小队，“轰隆”一声巨响，战壕被炸塌了一截，两名队员被埋在碎石下。
江沁妍挥刀斩断袭来的光刃，却发现核心的光刃越来越密集，她的战刀上已经开始出现小缺口。肩头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不断渗血，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她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队员，看着许默被改造体逼得节节后退，看着核心在光刃的保护下依旧稳定运行，终于明白——他们输了。
“撤退！”她咬着牙下令，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许默！带剩下的人撤进隧道！快！”
许默红着眼眶，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齐路游和方东，又看看被改造体包围的江沁妍，拳头攥得死紧：“排长你先走……”
“走！这是命令！只有我才能毁掉它，还是说你能吗？”江沁妍的嘶吼带着血腥味砸在许默脸上。
许默喉头滚动，最后看了一眼被光刃和改造体夹击的江沁妍，猛地转身拽起身边的队员：“跟我走！”
他们刚冲到隧道口，一辆原本被半履带车残骸挡住的坦克突然调转炮口，炮管正对着江沁妍的方向。许默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抹冰冷的金属光泽，心脏骤然缩紧。
“中尉！小心！”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回去，用身体撞向江沁妍的后背。
“轰隆——”
坦克炮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炽热的气浪掀飞了碎石。江沁妍被那股巨力推得踉跄着撞进隧道口的岩壁，后背传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剧痛，而是一片温热的粘稠。
她猛地回头，看见许默趴在自己身后，胸口炸开一个血洞，碎骨混着血肉溅在她发着红光的滚烫战刀上。他的眼睛还睁着，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核心那片闪烁的光刃上，像是还在计算着什么。
“许默……”江沁妍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隧道里传来队员的哭喊：“许默哥！”
可没人敢冲出来，因为第一防线的改造体已经彻底涌了过来，它们的履带碾过齐路游尚有余温的身体，光学镜头里映着隧道口的江沁妍，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核心的光刃突然收了回去，顶端的信号灯变成持续的红光。那些改造体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在核心周围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将隧道口彻底封锁。
江沁妍扶着岩壁站起来，肩头的伤、后背的伤、心口那处看不见的伤，所有的疼痛都在这一刻爆发。她看着核心周围密密麻麻的改造体，看着隧道里队员们绝望的脸，看着许默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终于明白这场战斗从那些改造体出现在众人视野里，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她再次没能保护住任何人。
那些她拼命想让瓦罐晚些被用到的人，终究还是提前留在了这片焦土上。核心的红光映在她的赤瞳里，像一片烧不尽的野火。江沁妍缓缓闭上眼，身后的爆炸声和改造体的履带声，渐渐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在此了结一切的念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的心脏，“你果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呢…”
她又抬头看看眼前还活着的人，林薇已经跟过来了，在那边的洞口示意她从通向几公里外的森林的隐藏逃生出口离开，她的赤瞳里已经没有光芒了，只是跟着林薇的指引往前走着。隧道还能通向那酒窖，林薇进去朝里面扔了一颗手雷，又拉着呆滞的江沁妍离开，一声爆炸之后，被惊吓的江沁妍才反应过来，刚刚那爆炸毁掉了这支队伍留存的一切，“你怎么能…”
林薇笑着说，“可别让那些禽兽拿到我们的东西。”
江沁妍看着她已经擦伤的脸庞，默默地低下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