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风平浪静的阵地，如今已经被炮火啃食得千疮百孔。硝烟像块浸了灰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阵地上空，把日头滤成一片混沌的白。断砖碎瓦间，焦黑的树干以扭曲的姿态戳向天空，树皮被炮火剥得精光，露出惨白的木芯，像无数只伸向云端的枯手。
弹坑大的能埋下半辆卡车，边缘凝结着黑红相间的硬块，那是被高温烤焦的泥土混着凝固的血。坑底积着浑浊的水，浮着层油亮的烟炱，偶尔有风吹过，水面晃出破碎的倒影——半截插在泥里的步枪，枪托早已炸裂；一顶被弹片豁开的军帽，布条在水里轻轻打晃，像只垂死的蝶。
克里斯汀和几个士兵就隐蔽在那些残垣断壁后面，烟尘里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像有无数把钝锯在同时拉扯钢铁。克里斯汀猛地按住扳机，低声道：“来了。”
三个改造体从焦土尽头的掩体后显现，关节处裸露的液压杆泛着冷光，半张脸被合金板取代，眼窝嵌着猩红的热能感应器。它们的步伐沉重如坦克，每一步都让地面震颤，弹坑边缘的碎石簌簌滚落。
“火箭筒准备！”克里斯汀压着嗓子下令，身旁的士兵早已架起发射器，瞄准镜死死咬住最前面那个改造体的胸腔——那里是情报里标注的能量核心位置。
“放！”
火箭弹拖着橘红尾焰冲出去，在改造体胸前炸开一团火光。然而预想中的解体并未出现，那怪物只是被掀翻在地，合金外壳上的烟尘散去，露出几道焦痕。它抬起右臂，原本的手掌已化作旋转的多管枪口，嗡鸣着切开空气，朝最近的断墙扑来。
“散开！”克里斯汀拽着身旁的新兵滚进弹坑，子弹擦着断墙扫过，混凝土碎屑如暴雨般砸落。他反手抽出腰间的爆破匕首，瞅准改造体弯腰的瞬间掷过去，匕首精准插进它膝盖的齿轮缝隙，控制住了它的行动，几人合力斩断了关节。
另两个改造人已冲破防线，钢爪撕开了士兵的防护服，惨叫声混着机械运转的噪音刺破耳膜。戴眼镜的通讯兵刚架起机枪，就被一条突然弹出的金属鞭缠住脖颈，整个人被拎到半空，镜片在挣扎中彻底碎裂。
克里斯汀摸出最后一颗手雷，咬开保险栓正要投掷，最开始那只改造体突然转头，猩红感应器锁定了他。链锯臂带着风声劈来，他下意识蜷缩身体，以为躲不过去，却听见“铛”的一声巨响——是江沁妍。
她不知何时出现在断墙顶端，手里握着半截断裂的钢轨，正死死抵着敌人枪管。作战靴踩碎砖屑，长发被风吹得狂舞，脸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污。“愣着干什么？”她冲克里斯汀吼道，声音里带着硝烟的沙哑，话音未落，她猛地侧身，钢轨顺着链锯的惯性往下压，硬生生让改造体失去平衡。克里斯汀瞬间反应过来，扑过去拽起地上的步枪，子弹精准射向改造体后腰露出的透明管道。黑绿的液压油喷溅而出，那怪物发出刺耳的喊叫，动作明显迟滞下来。
江沁妍趁机跳上改造体的后背，抽出靴筒里的短刀，狠狠扎进它后颈的线路接口。火花从接口处爆出，改造体的动作彻底僵住，链锯臂“哐当”砸在地上。
“还有两个！”江沁妍从怪物身上跃下，顺手拉起克里斯汀，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远处，新兵正用刺刀拼命抵挡改造体的攻击，刀尖在合金外壳上划出徒劳的火星。
克里斯汀抹了把脸，重新握紧枪：“左边那个交给你，我去救他！”
江沁妍点头，抓起地上的机枪，朝着另一个改造体的关节处扫射。子弹打在金属上的脆响、改造体的警报声、还有两人偶尔交错的呼喊，在这片焦黑的阵地上织成一张紧绷的网——网的另一端，是绝境里重新燃起的生机。
改造体的金属关节发出过载的嗡鸣，猩红感应器在烟尘里扫过，像死神的瞳孔。那个被打穿液压管的改造体并未彻底停摆，断口处喷出的绿色油雾反而让它变得更加狂暴，链锯臂胡乱挥舞，将旁边的机枪阵地劈成两半，枪管扭曲成麻花状。
江沁妍刚拽着伤兵躲进弹坑，就看见右侧的改造体甩出金属鞭，缠住了正往断墙后撤退的医疗兵。那姑娘的急救包掉在地上，绷带和止血粉撒了一地，她抓着金属鞭的手被烫得冒白烟，却死死不肯松开——身后是两个腿骨断裂的伤兵。
“江沁妍！左后方！”克里斯汀的喊声刚落，江沁妍已翻滚着躲开横扫而来的钢爪。那改造体的爪子在焦土上犁出三道深沟，带出的碎石砸在她背上，疼得她闷哼一声。她抬枪射击，子弹打在改造体的合金后颈，只溅起一串火星，对方转头时，感应器的红光几乎要烧穿她的瞳孔。
戴眼镜的通讯兵不知何时爬到了机枪旁，半截断裂的金属鞭还缠在他脖子上，他用牙齿咬着扳机扣动，子弹歪斜地扫向改造体的关节，却被对方用钢臂轻易挡下。突然一声脆响，他的肩胛骨被钢爪刺穿，机枪脱手滚落，他看着自己垂落的右臂，嘴里涌出的血沫糊住了破碎的镜片。
克里斯汀扔出最后一颗烟雾弹，灰白烟雾瞬间裹住战场。她趁机拖起医疗兵往深处退，脚却被什么东西勾住——是那个被拎起的士兵的靴子，他的身体早已冰冷，金属鞭还死死缠在脖颈上，像条狰狞的蛇。
烟雾里传来液压管爆裂的声音，不是改造体的，是江沁妍刚才藏身的断墙。她被震飞出去，后背撞在弹坑边缘的钢筋上，喉头涌上腥甜。抬头时正看见一个改造体撕开烟雾，钢爪直指她的咽喉，而她的枪已经卡壳，手指摸到的只有一块滚烫的弹壳。
“砰——”
是克里斯汀用捡来的霰弹枪轰中了改造体的侧脸。合金板被打凹一块，却没能阻止它的动作。钢爪离江沁妍的喉咙只剩半尺，她甚至能看清爪尖凝结的暗红血渍。
远处，最后一个士兵抱着炸药包冲向改造体，却在三米外被能量波掀飞，炸药包在半空炸开，气浪掀翻了所有烟尘，露出阵地上横七竖八的身影——那些个改造体虽然带伤，猩红的感应器仍在贪婪地扫视，像在清点即将到手的猎物。风卷着硝烟掠过，断墙上的弹孔还在呜咽，像是在为这场悬殊的对抗提前奏响挽歌。敌人的数量还在激增，作为帝国的精锐，狼爪中队的防御已经做得十分优秀，歼敌数十，现在应该是“战略撤退”的时候了。
克里斯汀正准备下达后撤的命令，但是一个难题摆在他面前，还活着的、行动不便的伤员怎么办？丢下他们离开是不可能的，但是敌军的炮火已经完全停歇，这意味着他们即将开始大规模进入阵地。
“江中尉…您觉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沁妍立刻打断回绝，“不能撤，要不然就带他们走。”
“可是…”
“我会给你们争取时间。”
“这太乱来了！你会死…”这次打断他说话的不是江沁妍，而是扑来的敌人，那怪物挥舞着光刃朝几人刺来，江沁妍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
“砰——”只见那改造人的脑袋在被不知从哪来的子弹击中后立刻炸开，那怪物整一个像断了电一样颓然倒下——远处洛迦的狙击枪枪管还冒着烟，他暗暗抛下一句“十环”便拎着枪迅速转换至下一个点位。江沁妍和克里斯汀等人还不知道情况，只是都拿起武器准备退至下一道防线。
白枫和哈克驾驶着动力外骨骼飞速赶到了他们面前，忽而一个改造人扑上前，白枫用立刻手臂骨骼抵挡，哈克抓起那怪物的腰部就往战壕的坑洞里摔去，江沁妍看着这一幕惊呆了，额头上的银发也在颤抖着，“有这么厉害的东西为什么不给我们中队用？”
“这东西还是试验品，肯定是优先派发给战斗能力高的部队…”克里斯汀挠挠后脑勺。
江沁妍皱着眉头，“即使都是精锐等级也这么森严啊…”
“江小姐，您没事吧？”白枫向靠坐在地上的江沁妍伸出挂载着外骨骼的手，女孩眼里还有经历命悬一线后没消退的些许恐惧。
江沁妍把钢盔按回脑袋上，自己站起来，脸红着撇过头，“我没事，谢谢你，快去救别人吧。”
“老大，您的熟人？”哈克边说着边给手上的冲锋枪上着弹。
“嗯，在旧都结识的江小姐。”
江沁妍点点头，但是心里却又萌生着一个幼稚的念头，那个声音好像在说，“就这些？没有别的描述了？”
就在此时，凯特琳和刘璃也跟了上来，刘璃背着药箱冲向白枫，“白枫，你怎么样？”
“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有事，白队你还不知道他吗！你真是太宠溺了…”凯特琳抚着膝盖弯着腰，喘着气才勉强跟上了刘璃。
“刘璃我没事，倒是先给克里斯汀队长包扎一下。”
“好的！”刘璃立刻跪下翻着药箱。
“小姐，是您呼叫的支援吗？真是帮大忙了。”江沁妍看看刘璃，又看着战壕外阿瑞斯中队的士兵渐渐充斥了战场，总算是松了口气。
刘璃朝江沁妍眯眯眼笑着，点点头，“如果没有您我可能就阵亡了，况且我们本来就应当联合作战。”
“是的，中尉，协同作战才是胜利的关键。”哈克补充道。
“这个阵地的头部防线还并没有夺回，我们要尽快组织力量反击。”
“收到——”众人立刻回应便开始朝西北部奔去，白枫则暂留原地，“江小姐，还请…”
江沁妍抚着战刀，“我跟你一起去。”
“还是算了，你就先…”
“我现在不用完全靠你保护了哦，即便你刚刚又救了我一命。”丢下这句轻轻的反驳，江沁妍便跟上了几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