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塞尔城东30千米处,昂塞尔森林————
狼爪中队驻扎在森林最西缘,特种机动营的士兵们在几个小时内就完成了基本的阵地建设。秋末的昂塞尔森林浸在淡金色的霞光里,落叶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像陷进柔软的绒毯。狼爪中队的阵地就藏在这片绒毯最西缘的缓坡上,墨绿色的伪装网从橡树枝桠间垂下来,恰好遮住战壕的轮廓,网眼缠着干枯的蕨类植物,风一吹,便跟着枝头的枯叶一起沙沙作响,不细看根本辨不出人工的痕迹。
最前沿的警戒哨搭在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橡树上,树干被掏空了半心,架着狼爪中队特有的破甲弹狙击枪。枪身裹着与树皮同色的迷彩布,枪管上的瞄准镜盖没打开,镜身却擦得锃亮,能映出远处坡下的动静。树下的散兵坑沿堆着半圈鹅卵石,石缝里塞着枯叶——这是紧急情况下的绊发信号装置,只要有重物碾过,石子滚落的声响就能惊动哨位。
往坡上走,是狼爪中队的主阵地。战壕挖得不算深,却顺着地形的起伏拐出几道弯,像蛇一样缠在坡上。壕壁上每隔两米就嵌着块钢板,钢板上焊着挂钩,挂着备用弹匣和手榴弹,弹柄上的拉环用细麻绳系着,绳子另一头缠在壕沿的木桩上,伸手就能够到。克里斯汀带着几个士兵正在给战壕加盖伪装板,板面上钉着新鲜的树枝和苔藓,踩上去的力道稍重,板下的弹簧就会带动连杆,让远处的警示灯闪一下——这是他们在森林里摸索出的“活警报”。
白枫的阿瑞斯阵地在狼爪中队东侧约两两公里的溪流边,隔着一片榛子树丛遥遥相望。他们的工事透着机械的利落感:模块化的掩体像搭积木似的拼在溪流北岸,白色的防水布罩着外骨骼维修站,布面上印着特种机动营的闪电盾牌徽,风一吹就鼓成饱满的弧度,露出下面正在检修的机械臂,关节处的液压杆正缓缓伸缩,油光在晨光里亮得刺眼。
溪边的空地上,几个穿深灰军服又戴着外骨骼的士兵正用激光测距仪校准重机枪阵地。机枪架在特制的三角架上,架腿陷进溪边的软泥里,泥地上还留着外骨骼走过的深痕——履带的齿印像巨大的梳子,把原本平整的泥地梳出一道道棱。阵地后方的通讯塔已经立了起来,塔身上缠着螺旋状的电缆,顶端的信号发射器正缓缓转动,发出轻微的嗡鸣,惊得停在塔顶的灰雀扑棱棱飞走,留下几片羽毛飘落在塔下的弹药箱上。其余几支先头部队也像这样散布在周围。
几支部队的阵地之间,被踩出了一条条浅径。径上的落叶被碾得发黑,能看见交错的军靴印——狼爪中队的靴底纹路深,带着森林里的红土;特种机动营的靴底有防滑钉,印子里嵌着溪边的细沙。径旁的树干上钉着荧光路标,白天看着不起眼,到了夜里就会透出淡绿的光,像森林自己长出来的指路牌。
风穿过榛子树丛,带着溪水的潮气和弹药的金属味。狼爪中队的士兵正往伪装网里塞更多枯叶,特种机动营其他部队的技工已经开始调试无人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混着远处狼嚎般的风声,在森林里荡开很远。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下来,在阵地的钢板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的手指在轻轻叩击,提醒着这里的每一个人:平静只是暂时的,森林深处的阴影里,正藏着不知名的眼睛。
“听着,我们整个阵地严禁火光,不能让任何亮光暴露,通讯兵保持静默,部队之间的联系靠人力运输,现在,对表,6时32分,各小队随时注意接收指令。”克里斯汀在对讲机里面小声陈述着,江沁妍则在他身旁,用狙击步枪的倍镜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平原一望无际,中间平铺着寥寥几圈小民房和大量因战争废弃、杂草丛生的农田。她根本看不见那堡垒。
“不行,还是太远了……”江沁妍嘀咕着。
克里斯汀走来,“什么太远?”
“堡垒,这里无法观察到那里的情况。”
“当然了,几十公里呢,再往前就是敌人的可观测范围,你应该比我知道。”
“但是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未知…”她眼睛突然一亮,“无人机的侦查怎么样?”
“没办法,一过去就被击落了,空军也无法飞度堡垒,风险太大。”克里斯汀说罢便有两架侦察机从头顶飞过,像那苍隼冲向正西方——机身渐渐下俯,好像注视着那俯卧在蛛网状分布的城市前的庞然大物,堡垒延伸出去的阵地把平原扯开了一条条裂缝,星罗棋布的是分毫不敢松懈的斯科特士兵。
突然间的两枚飞弹拖着火舌撵上了侦察机,那飞机在天上拼命回转着,还是无法使其远离,它抛下干扰弹,却又被腾空而起的另一枚防空导弹锁定,那机翼好似颤了一颤,是畏惧吗?反正飞行员抽起了弹射拉杆,绚丽的火花绽放在橙黄夕阳晕染的云天,密不透风的却是眼前的防线。
“传来了,堡垒的基础信息!”一个通讯兵抱着一叠照片和红外热感应、低频电磁感应、地质雷达以及超声波等侦查数据,冲向克里斯汀,“队长,这是目前所有的数据,刚才的空对地侦查的实时资料也全都在这了。”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捕捉到信息吗…”克里斯汀充满敬意地看着降落伞下那一个小黑点。
江沁妍走上前接过资料,“这下帮大忙了。”
通讯兵看着江沁妍,又皱着眉头看看克里斯汀,好像在说,“队长你的权威何在?”
克里斯汀不语,只是凑近江沁妍看着手中的资料。那个庞然大物好像有三条主通道,十余条副通道。“主通道宽约八米,能过重型坦克。”通讯兵在旁边补充,声音压得很低,眼睛却亮得惊人,“超声波探测到路面下埋着双层装甲板,厚度至少五十厘米,普通穿甲弹打不透。”他指着照片角落的标注,“您看这里,三条主通道的交汇处,有个明显的能量源反应,推测是核心供给站。”
江沁妍的指尖顺着照片上的副通道划过,那些细如蛛网的支线从主通道上岔开,有的钻进远处的林区,有的贴着废弃农田的田埂延伸,末端隐在小民房的废墟里。其中一条副通道的入口处,隐约能看见伪装网的边缘,网眼缠着与农田杂草同色的布条,若不是照片上标注了“疑似人员活动痕迹”,几乎要和周围的荒草融为一体。
“副通道至少十二条。”克里斯汀凑过来,指尖点在最西侧的一条支线,“这条离我们最近,大概十七公里,入口藏在废弃的谷仓里——照片上谷仓的铁皮屋顶有个新焊的补丁,应该是用来掩盖通道口的。”他的金发被风掀起,几缕贴在沾着细沙的脸颊上,眼神却比平时更锐利,“还有这里,”他指向主通道旁的一个小方块,“超声波显示是地下掩体,层高约四米,里面有密集的金属反射点,可能是改造体的休眠舱。”
风突然变了向,带着远处飞机残骸燃烧的焦糊味飘过来。刚才被击落的侦察机还在远处冒着黑烟,橙黄的夕阳把黑烟染成了暖红色,像一块拖在天上的破布。干扰弹的余光还没完全散去,在天边留下几点淡绿的光斑,和阵地旁荧光路标的颜色出奇地像。
江沁妍翻到地质雷达数据页,纸上的波形图密密麻麻,最显眼的一条曲线标注着“核心能量源”,峰值处的红色标记旁写着“频率与改造体核心一致”。那些缠绕的能量线,大概就是从这个供给站延伸过去的。“通道里有防御工事吗?”她抬头问,赤瞳里映着波形图的光。
“这点不清楚,但是作为克里普斯地区最大的军事枢纽,内部的构造应该也不只是研究所和补给所那么简单。”
江沁妍将铅笔的末端轻轻抵在下巴上,眉头紧锁着,通讯员此时已经离开了二人。克里斯汀长舒一口气,“话说江小姐,您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想要攻进里面去呢?”
“反正攻下这里,战斗也会暂时告一段落吧?我们又会成轮换兵回到后方的吧?”她的语言还未完全表达自己的心思,脑海里还有一个念头,找到何静照片里那个和弟弟江畔共同出镜的女人,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将弟弟的死怪罪于那个人——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很多谜团都会迎刃而解。
“嘛,不知道帝国还会不会放我们回后方放假,反正总攻计划会在后天早晨之前被上面制定好,我们现在只需要认真研究作为先头部队哪里最适合突击,哪里能减少伤亡,仅此而已,不要强迫自己想太多,明白吗?”克里斯汀担忧地看着心事重重的江沁妍,他怜悯眼前这个女孩,她本来不应该面对那混凝土做成的绞肉机,这一次作战不会安全,“还有,上次的作战很成功,希望你能去找白枫商量商量协同作战的事宜,我可以相信你吗?”
江沁妍听到那两个字,眼睛里还是压抑不住泛出了光亮,她点点头,叠好资料码放在地图桌上,拎着刀又扛着把步枪就离开了。
克里斯汀的副官走过来,“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好了吧,她作为战力应该待命的…”
“不这样做的话她就会没日没夜趴在那桌子上翻那些东西的,让她累坏了我们谁都没好。”
“就算这样,她只是一个…”
克里斯汀打断了他,“你也知道的吧,那孩子已经比你们很多领队的要强了。”
“你也不算老。”副官抹了抹肩膀就离开了。
————昂塞尔堡垒前哨————
那唯一能使唤动林玄博士的中将军官名叫弗莱尔,是克里普斯及广大西北战线的最高统帅,他站在瞭望台上看着敌机的残骸,又举起望远镜看着远处静谧得骇人的森林,“小鱼咬钩咯,就在这里把你们毁掉……精锐啊…”
林玄和薇娅站在他身后,“新孩子准备好了,加了点新的有趣的东西……咳咳…他们一来就会尝到的。”林玄咳嗽时浑身都在颤抖,而薇娅只是拍拍他的背,又对弗莱尔说,“中将,今天就先到这,我和博士告辞了。”
说罢,一个斯科特军官跑来,“报告司令官,侦查部队已经于昂塞尔森林西部发现大量敌人活动痕迹,以百人为单位的敌军已经在森林内驻扎并开展土方作业,现已有数支部队上报详细作战计划,请命令是否对敌进行打击。”
弗莱尔抹了抹下巴,微笑着,“且慢,最好等他们主动打上来,对面躲在后面的力量才会慢慢暴露,我们要在昂塞尔堡垒全歼敌整编后的精锐有生力量。”
“还有一件事情,”那士兵推了推眼镜,“近日的作战,通过对改造体的监控,我们发现了敌人存在战力极强的数名单体,况且一些敌部队的作战模式也发生了改变,具体体现在他们依靠穿戴特殊装备获得了人类无法掌握的行动力与个人能力,有些时候能对改造部队进行有力遏制。”
弗莱尔转过身,轻轻整了整那士兵的领带,“所以,我的参谋长,你觉得我们会输?”
“没…没有这回事,我们的昂塞尔堡垒固若金汤,还有更新过的改造部队……”
“很好,说完了吗?”
“我立刻通知各部队严加监测敌人活动,并在命令下达之前保证绝对冷静与机动性。”他的额头上已经滚下了汗珠,说罢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昂塞尔森林西南部阿瑞斯中队驻地————
暮色正把昂塞尔森林的边缘染成淡紫,夕阳只剩最后一弯橘红的边,贴在远处废弃农田的田埂上,把天穹晕成从浅蓝到深紫的渐变色。
阿瑞斯中队的炊事区飘着袅袅炊烟,木柴在灶膛里噼啪作响,炖马铃薯的香气裹着暖融融的烟火气,顺着渐凉的风漫出去,缠上阵地中央那根金属天线——天线在暮色里拉出细长的影,顶端的信号器转着圈,闪着比星光更早亮起来的微弱红光。
江沁妍踩着满地碎金似的落叶走过来时,先看见的是炊事区里晃动的两抹亮色:凯特琳的火红头发扎成高马尾,发尾沾着点灶台的细灰,一甩头就跟着晃得热闹,深灰军服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贴着创可贴的手腕——想来是早上修外骨骼时蹭破的。
她正倚着灶台朝远处挥手,动作大得差点带翻旁边的调料罐,又用手肘狠狠戳了戳身旁的刘璃,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促狭的笑意:“喂,你看——情敌上门了哦,我们的青梅竹马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