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戳的刘璃正低头搅着锅里的马铃薯，墨绿头发梳成两个圆滚滚的小丸子头，碎发软软地贴在脸颊，沾了点白雾似的蒸汽。她听见这话，手里的汤勺猛地顿了顿，赶紧捋了捋垂到额前的刘海，耳尖红得像灶膛里的火星，却还是嘴硬：“要你多管…江小姐是救命恩人，才不是什么…那种关系。”说着眼睛还往旁边瞟，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围裙上溅到的酱汁印子，倒显得更软乎乎的。
“噗嗤——”凯特琳捂着嘴笑，火红的发梢扫过锅盖，“我可没说是什么关系呀？你这反应，倒像是自己先想歪了。”话音刚落，刘璃突然举起汤勺轻轻甩过去，几滴金黄的酱汁溅向凯特琳，她眼疾手快抄起锅盖挡脸，金属锅盖“当”地一声接住酱汁，还故意逗：“哟，这是要谋杀‘战友’啊？”
“现在是了！”刘璃甩起了汤勺，凯特琳精准躲开了飞溅的酱汁，用锅盖挡着脸，“小刘璃我错了……”
刘璃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右拳堵在嘴边，“咳咳咳…虽然我知道你还是不会长记性，但也别…别当着人说啊…”
江沁妍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凯特琳看着江沁妍，“你走路能发出点声音吗江小姐？”
刘璃转过头，吓了一跳，“我有同样的建议……”
“呃…抱歉，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大老远过来就为了帮厨？”凯特琳开始拱火，“想让老大吃到你的爱心料理，有点心机了哦……不过那块木头也真是艳福不浅，一个小可爱和一个大美人争着给他做饭……哎呀呀…有点难选呢…”
这话一出，刘璃的脸更红了，连耳尖都在发烫，江沁妍也没好到哪去，银发下的耳根泛着浅粉，却还是维持着镇定，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想先找你们队长商量些事。”
“哎呀呀，玩笑啦。”凯特琳见两人都红了脸，赶紧找补，用汤勺敲了敲锅沿，“晚饭快好了，商量完就过来一起吃，克里斯汀少校总不会连这点时间都不给吧？”
刘璃也终于从尴尬里缓过来，连忙点头，墨绿的丸子头跟着晃：“对呀对呀！多一个女孩子帮忙刚好，江小姐会做咖喱吗？我们还剩很多没处理呢…不过您要快点哦，不然土豆该炖烂了。”
“快去快回，小刘璃可没时间等你哦。”凯特琳转过身，继续忙手上的活计，刘璃掐着凯特琳的手臂，“我才没有！不过还请江小姐快点哦。”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壕壁转角，凯特琳才戳了戳刘璃的胳膊，压低声音：“喂，你看她多熟门熟路，连队长在哪都知道。”
刘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手里的汤勺重新搅起锅里的马铃薯，蒸汽模糊了她的侧脸，声音却轻了些：“只有凯特琳这种冒失鬼才不知道天线下面是指挥所…快帮忙剥土豆啦，不然晚饭真的要晚了。”
“也就是说，打下这个堡垒，就有可能迫使对方停战？”哈克和洛迦也正在指挥所里，白枫与他们几人也在地图与侦查数据前忙碌了大半天。
“白队，隔壁阵地来人了。”洛迦用枪托戳戳白枫。
江沁妍正静立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几人。
“江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可能需要再次协同作战。”
“我来也正为此事。”
哈克立刻拿出另一张塞满了各色标注的地图，“那敢情好，中尉，给您看看我们初步制定的作战计划。”
几人聚在一起，洛迦的手指在地图上描画着，“平原地形的城市，除了堡垒，敌军无险可守，但是对于我们来说，那种程度的防御工事与其地下空间的未知性，用火力覆盖荡平它是完全不可能的。我们的问题也同样出在这平原，我们如何安全靠近这堡垒。以我们的研究，只有夜袭这一种可能，可尽管如此，在敌军阵地方圆五公里的范围内，我们的大规模行动也会被敌军尽收眼底。”
江沁妍轻轻回应，“也就是说，不能依靠装甲集群作战。”
“正是如此，”哈克抹了抹光滑的脑袋，“我们的装甲大部队最多只能推进到七八公里以外，剩下的部队要化整为零，趁着空军和炮击的佯攻进入堡垒，期间切断一切电信号交流。”
江沁妍皱着眉头看着白枫，“这很冒进，也很理想化，军部不会同意的。”
“这对我们队伍之间的配合有着极高要求，但是我希望我们能做到，也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够避免大规模进攻造成的大量人员伤亡，。”白枫看着江沁妍，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自信的闪光。
洛迦也附和着，“虽然很艰难，但是赢了这一把，西北线的战局主动权就会重新掌握在我们的手中。”
江沁妍的赤瞳颤抖着，“但是最前头进攻的小部队都会…”
“所以那些人只能是我们，我希望…能和你……”白枫声音渐低了。
江沁妍脸上滚烫着，双唇微微张开，哈克看着两人，“咳咳咳…我们还在这里。”
白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我的意思是，能和你们合作愉快。”
江沁妍也迅速回应，“那是自然，我们都希望着胜利。”只是深灰色军装领子上的汗珠已经浸润出点点痕迹。
“那么，这个提议向司令和军部上报了？”
“帕特那小子会同意的，就算当了司令他也得听我们老大的，不如说，这也是他能同意的唯一办法。”洛迦擦了擦狙击枪的镜筒。
凯特琳的出现打乱了严肃的气氛，“各位大忙人，我要把江小姐借走咯，要不然你们都没饭吃！”
“你做饭吗…凯特琳……”洛迦盯着她那跃动的红发。
哈克跟了一句，“不要在汤里喝到子弹链子就好了…”
“你个大肉团！你什么意思！”凯特琳伸手向哈克宽大的脖颈掐将去。
白枫没理会两人，只是转头看向江沁妍，“江小姐，您先去找刘璃罢。”
“他们这样…没关系么。”
“江小姐别担心，我们每天要看他们两个打一万次。”洛迦已经走出门外了。
江沁妍抿嘴笑着走出了指挥所，来到炊事区时，暮色又沉了几分，灶膛里的木柴烧得正旺，橘红的火光映在帆布帐篷上，投下跳动的树影。刘璃正蹲在溪边的石板旁剥土豆，墨绿的丸子头垂着，碎发被蒸汽濡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手里的土豆皮堆成小小的一堆，沾着晶莹的水珠。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时眼里还蒙着层水汽，像受惊的小鹿：“江小姐来啦！快坐，我刚烧了热水，洗手暖和点。”
江沁妍走过去，溪边的石板被溪水浸得微凉，刘璃已经把搪瓷盆摆在上面，热水冒着细白的蒸汽，旁边还放着块叠得整齐的粗布巾。她洗完手，指尖刚擦干，就被刘璃塞了个圆滚滚的土豆和一把小刮刀：“试试这个，要剥得干净点哦，不然炖在汤里会有涩味。”
远处传来凯特琳和哈克的打闹声，火红的马尾在暮色里一闪而过，哈克举着个空调料罐绕着帐篷跑，嘴里嚷嚷着“我只是想加点盐”，凯特琳拎着汤勺在后面追，发梢扫过挂在帐篷杆上的围裙，带得围裙晃个不停。“别跑！把罐子还我！”她的吼声里没什么怒气，倒像在闹着玩，连远处警戒哨的士兵都忍不住探出头笑。
江沁妍握着刮刀，指尖轻轻刮过土豆皮，淡褐色的皮屑落在石板上，和刘璃的堆在一起。“你们白队长…平时喜欢吃炖土豆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被灶膛的噼啪声衬得很轻，赤瞳盯着手里的土豆，不敢看刘璃的眼睛。
刘璃愣了愣，心里莫名有点堵堵的，那一阵酸涩却让她随即笑起来，墨绿的丸子头跟着晃：“喜欢呀！他小时候云武山里有规矩，什么也没得吃，就爱吃他师娘炖的土豆，说比罐头好吃多了。”她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后来上了战场，我们偶尔能炖次土豆，他都会多吃一碗…说像云武山的味道。”
江沁妍的心跳慢了半拍，手里的刮刀顿了顿，刮掉一块稍大的土豆皮。原来他喜欢的不是土豆本身，是“家里的味道”啊。她想起自己在帝都时煮的土豆汤，那时江畔总说太淡，现在想来，或许是少了点“家”的调料。
“对了江小姐，”刘璃忽然凑近，手里还攥着个没剥的土豆，“你和白队…以前在帝都认识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这么呆呆的呀？”她的耳尖又红了，声音压得低，像在说什么秘密。
江沁妍刚要回答，就被凯特琳的声音打断：“哟，聊什么悄悄话呢？是不是在说我们白队的糗事？”她拎着汤勺回来，火红的头发上沾了片落叶，随手一甩就掉了，“土豆剥得怎么样了？再慢锅都要烧干了！”
刘璃赶紧把手里的土豆递过去：“快了快了！江小姐剥得可干净了！”
江沁妍笑着把剥好的土豆放进搪瓷盆里，暮色里，灶膛的火光映在三人脸上，暖融融的。远处的通讯塔还在转，信号器的红光和灶火的橘光交织在一起，偶尔传来警戒哨的低语，还有溪水潺潺的声，竟让人暂时忘了几公里外的堡垒，忘了即将到来的硬仗。
“好啦好啦，把土豆都放进锅里！”凯特琳掀开锅盖，浓郁的马铃薯香味立刻涌出来，带着点黄油的奶香，“白队他们也该过来了，再等哈克那家伙把盐拿回来，就能开饭啦！”
江沁妍看着锅里翻滚的土豆块，忽然觉得，或许这场战争结束后，真的能像白枫说的那样，找个有蔷薇的院子，煮一锅热腾腾的土豆汤——就像现在这样，有花，有牵挂的人，有冒着热气的晚餐，这大概就是她心里久违的和平的味道吧。
哈克的脚步声比笑声先到，他举着空调料罐一路冲过来，看到灶台上的搪瓷锅眼睛都亮了：“可算好了！我刚才绕着帐篷跑三圈，腿都快软了——凯特琳你这咖喱要是再不放盐，我就往里面撒外骨骼的润滑油！”
“你敢！”凯特琳把汤勺往锅里一磕，溅起的金黄汤汁刚好落在哈克手背上，他“嘶”了一声，却还是凑过来抢汤碗，“先给我盛！我要多放土豆，上次炖土豆你就给我舀了两块，说什么‘留着给老大补脑子’——我看你是偏心！”
江沁妍和刘璃在照看着这几大锅食物最后的工序，江沁妍用汤勺轻轻舀出一点肉，看着它那金黄的色泽，满意的神情全写在扬起的嘴角上。刘璃看着眼前的江沁妍，她眼中那个不苟言笑、有点呆气却又和她抢男人的救命恩人，又让她多了一点欣赏与崇拜的理由——这样的人，输给她也不亏罢。
刘璃赶紧递过叠好的粗瓷碗，墨绿的丸子头晃个不停：“江小姐，您要稠点还是稀点的？”
江沁妍刚想说“都可以”，白枫和洛迦就从指挥所那边走过来。白枫手里还攥着半张地图，衣角沾了点溪边的泥，看到炊事区的热闹场面，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洛迦跟在后面，狙击枪斜挎在肩上，镜片反射着灶火的光，却难得没绷着脸——大概是被空气里的土豆香卸了点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