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关昼昼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光滑的下巴，脸上那甜美的笑容逐渐沉淀，转而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精明与神秘的神色，仿佛古老的商人在掂量一件稀世珍宝的价值，“那就要看你们愿意分享的‘故事’，其内核到底有多独特、多‘值钱’了。”
她紫罗兰色的眼眸在渐浓的暮色中闪烁着猫科动物般狡黠而专注的光，像是终于锁定了心仪已久的猎物。
旁边的俞夜子毫不掩饰地“啧”了一声，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在一块风化的巨石上，但那对熔金般的瞳孔却依旧如同最精准的瞄准镜，若有若无地锁定在艾莉身上，戴着金属指虎的指尖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嗒、嗒”声，透露出她并未放松的戒备。
江泠蘭向前踏出半步，用自己挺拔的身躯将薇尔娜更严实地遮挡在后方，语气冷硬得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我们不是吟游诗人，没兴趣也没时间在这里给你讲故事。”
“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漂亮的姐姐。”关昼昼仿佛没感受到那冰冷的拒绝，晃了晃纤细的食指，她腰间的全息投影仪随之闪烁，在她掌心上方投射出一幅虽然细节模糊、但关键地形标注却异常精准的北部荒原电子地图，其中一个尖锐的、如同多棱镜般的不规则结构被高亮标记，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棱镜堡可不是什么对外开放的旅游景点，更不会铺上红地毯欢迎访客。净穹当年之所以‘放弃’它，绝非因为它失去了价值，恰恰相反，是因为里面有些东西……连他们自己都觉得难以掌控，甚至感到‘棘手’。错误的路线选择，”她的手指如同舞蹈般在地图上划过几个标记着狰狞骷髅符号的区域，“可能会直接把你们优雅地送进还在咕嘟冒泡的辐射沸腾池里洗个澡，或者更刺激一点，不小心惊醒一些连净穹都宁愿让其继续‘沉睡’的自动‘清理者’单位。”
薇尔娜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关昼昼话语中描绘的危险并非空穴来风的恐吓，而是基于某种真实认知的、冷静的陈述。
艾莉猩红色的光学镜头稳定地聚焦在关昼昼身上，冰冷的电子音平稳地进行分析，不带任何情感波动：“你所提供的情报，存在显著的信息不对称溢价可能。我们需要更具实质性的内容，以评估其真实性与具体价值。”
“验证？简单。”关昼昼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掌心的投影地图迅速放大，清晰地显示出棱镜堡周边区域的精细地貌。
“‘裂爪峡谷’，如果我的计算没错，这应该是你们原计划中的必经之路。很不幸，那里在一个月前，正式被一个规模不小的‘掠食者’族群划定为新的育婴巢穴，目前至少有二十只处于高度警戒状态的成年体在其中活动。而另一条理论上可行的备用路线——‘旧排水涵洞’，可以绕过危险的峡谷地带，但就在三天前，那片区域发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局部塌方，主要入口被巨石和泥土堵死了接近七成，而且，涵洞深处现在充满了某种……嗯……活力四射、具有强烈腐蚀性和神经毒性的新型真菌孢子云。这些即时信息，算是我为了表达合作诚意，免费附赠的开胃小菜。”
她提及的地点和突发状况，与艾莉数据库中一些近期接收到的、模糊且未经验证的边缘警报记录，存在着惊人的吻合度。
艾莉的核心处理器 silently 调高了对这位神秘商人所提供情报可信度的内部评级。
“而我们，”关昼昼恰到好处地收起了掌心的投影，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灵巧地绕过如同一堵墙般的江泠蘭，精准地落在薇尔娜身上，“我们只需要一条能够安全、快速穿过‘低语废墟’核心区，并且能完美避开净穹巡逻队在上个星期刚刚增设的两个隐蔽哨卡的小路信息。
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条更安全、能节省至少一天半宝贵时间的优化路线，以及……”她刻意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诱惑力。
“棱镜堡主体建筑内部，主通风管道系统的部分结构示意图。虽然图纸并不完整，存在一些缺失区域，但足够让你们像影子一样，避开大部分令人头疼的自动防御武器阵列，直接抵达第七实验室所在的主要层级。”
通风管道结构图！这无疑是极具战略价值的情报！甚至连一向冷静的江泠蘭，眼神都几不可察地微微闪动了一下。
“代价。”江泠蘭言简意赅地问，她根本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是这样一个精明的“收藏家”。
“代价就是……”关昼昼的笑容越发灿烂夺目，她伸出手指，笔直地指向被护在后面的薇尔娜，“我要‘听’一听，她是如何让那个笨重的社区调节器超载运转，最终释放出那种……堪称艺术品的能量规模的。注意，我不是要枯燥的技术细节或原理，我要的是亲身感受，感受那个决定性‘瞬间’在你身上留下的、独特的能量残留印记。”
她看着薇尔娜骤然变化的脸色，立刻用一种安抚的语气补充道，“放轻松，小妹妹，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个追求唯美与独特的收藏家，对复制或者掌握那种毁灭性的力量本身毫无兴趣。我真正收集的，是那些在历史长河中独一无二的‘瞬间’，是精彩的故事在能量层面所留下的、永恒的‘回声’。这对我来说，比任何冰冷的实物财宝都要珍贵无数倍。”
这个古怪的要求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就连一直表现得事不关己、不耐烦的俞夜子也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对关昼昼这个深入骨髓的、古怪的收藏癖好感到些许无奈和习以为常。
薇尔娜下意识地紧紧握住了掌心，那尚未完全愈合的灼痕仿佛又开始隐隐发热、刺痛。
那个瞬间……能量如同脱缰野马般失控奔涌、带来纯粹毁灭的恐怖感觉，以及为了守护身后一切而不得不动用这份力量的矛盾与痛苦，她至今仍在艰难地消化和承受。
现在，要将那种感觉，哪怕仅仅只是其残留的“回声”，主动展示给一个初次见面、神秘莫测的陌生人？
她抬起头，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艾莉。
艾莉的镜头红光温和而稳定地闪烁着，没有任何预设的指令或倾向，只是沉默地等待着她自己的最终决定。
她又看向身旁的江泠蘭，江泠蘭眉头紧紧锁住，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中写满了明显的不赞同与担忧，但最终，她同样没有出声强行阻止，只是将选择权交还给了薇尔娜本人。
薇尔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荒原上冰冷而干燥的空气如同砂纸般摩擦着她的喉咙，灌入肺腑。
她需要那些关键的情报，需要找到通往棱镜堡的道路，需要揭开左眼锈蚀的谜团，需要弄明白净穹的阴谋。
如果达成这些目标的代价，仅仅是付出一点虚无缥缈的“感觉”，一点过去的“回声”……
“好。”她轻声说道，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主动向前走了一小步，短暂地离开了江泠蘭那令人安心的保护范围，“我……我试试看。”
关昼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脸上露出了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礼物般的、毫不掩饰的狂喜。
“太棒了！来，放松，全身心地放松，看着这个。”她再次熟练地启动全息投影仪，一道柔和而不断变幻色彩的光晕在她掌心之上静静流转，如同一个微缩的星云，“回忆那个决定性的瞬间，专注于你当时要‘修复’铁流坡的坚定决心，想着你内心迫切要守护的那些人和物，然后，尝试着将那种最核心的感觉，引导并注入到这团光里就行。不用勉强，顺其自然。”
薇尔娜依言凝神，目光聚焦在那团流转的光晕上，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努力在脑海中回溯那不愿轻易触碰的一幕——调节器冰冷粗糙的金属触感，体内力量被强行抽离、近乎撕裂经脉的剧痛，视野被纯粹刺目的毁灭电光彻底吞没的灼热与窒息感，还有那席卷一切、近乎归于虚无的恐怖力量……以及，在这所有的痛苦、恐惧与混乱的最深处，那份不容置疑、不容动摇的、要守护家园与同伴的炽热信念。
她摊开那只带着灼痕、尚未完全恢复的右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试探性地探向那团柔和的光晕。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爆发，没有刺目的光影效果，甚至没有任何可见的物理现象发生。
但在关昼昼那个小巧的全息投影仪内部，复杂的数据流如同遭遇了洪峰般疯狂地刷新、记录着。
而她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则倒映出常人绝对无法看见的、复杂、绚烂而又充满了矛盾张力的能量光谱。
她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满足、惊叹乃至是陶醉的神情，仿佛一位顶尖的鉴赏家，正在屏息凝神地欣赏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珍宝。
片刻之后，薇尔娜有些脱力地收回了手，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在暮色中微微反光。
仅仅是回忆并尝试引导那种极端的感觉，对她尚未恢复的精神和身体而言，也是一种不小的消耗。
关昼昼长长地、满足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品尝了最醇香的美酒，她心满意足地关闭了投影仪，再次看向薇尔娜的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太美了……真是绝妙的造物……创造与毁灭彼此交织、碰撞的绝唱，而那份坚定不移的守护意志，如同最坚韧的金线贯穿始终……这绝对是我今年以来，收获到的最棒、最独特的‘藏品’之一！”
她爽快地从工装裙某个看似普通的口袋里，掏出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造型奇特、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金属芯片，随手抛给了静立一旁的艾莉。
“喏，答应你们的报酬。优化后的路线图和通风管道结构图都在里面了，额外附加一份我私人收集的、关于第七实验室在废弃前最后一段时间的人员异常变动记录，算是给新主顾的友情赠品。”
艾莉精准地接过芯片，手臂外侧平滑地打开一个微型接口，将其插入。
经过数秒高速的读取与验证，她抬起头，猩红色的镜头光芒稳定：“数据包完整，未发现隐藏的追踪程序或逻辑病毒。根据初步分析，新路线可行性评估高达87.4%，提供的通风结构图与现有外部扫描数据吻合度较高。综合评估：该情报具有高战略价值。”
江泠蘭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身体依旧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没有完全放松。
“交易愉快！期待下次还有机会合作哦！”关昼昼开心地拍了拍手，重新戴好她那顶俏皮的棕色贝雷帽，对着薇尔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提醒，“小心棱镜堡里那些积年的‘回声’，小妹妹。有些过去的‘声音’，被禁锢得太久，它们带来的伤害，可能比掠食者最锋利的爪子还要深刻和持久。”
她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拉起身旁还在用挑剔目光打量艾莉关节部位的俞夜子，动作轻快地转身，几步便隐没在了巨石阵深处的阴影之中。
那层微弱的能量屏障再次无声无息地浮现，如同拉上的帷幕，将她们的身影与外界彻底隔绝。
“行为模式难以预测，动机不明的危险分子。”江泠蘭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低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语气中警惕未消。
“数据芯片已记录完毕，经过三重扫描，未发现任何追踪信标或潜伏性病毒程序。”艾莉冷静地报告着结果，“根据新获取的路线信息，我们需要立刻调整前进方向，向东北方偏移约十五度。此路线可有效避开已知的高风险区域，预计将节省行程时间约三十四小时。”
薇尔娜默默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握紧了贴身存放的、装有星尘苔缓和剂的小瓶。
关昼昼最后那句仿佛随口一提、却又饱含深意的警告，在她心中留下了不易察觉的涟漪。
棱镜堡里等待她的，难道不仅仅是关于锈蚀的真相，还有那些被时光尘封的、属于过去的“回声”吗？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她抬起手，坚定地指向东北方那片逐渐被清冷星光照亮的、未知的荒原。
“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