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底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铁锈和某种化学试剂残留的刺鼻气味。
紫色灌木丛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在浓雾弥漫的昏暗中，将棱镜堡那庞大而狰狞的轮廓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入口。
薇尔娜左眼的刺痛不再是无规律的折磨，而是转化为一种与远方堡垒同频的、深沉而规律的悸动，像一颗被强行植入的、属于这座钢铁巨兽的心脏，在她眼眶内搏动。
她下意识地捂住眼睛，指缝间渗出幽蓝的微光。
“看来我们没找错地方。”江泠蘭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甩了甩短刀上沾着的紫色汁液，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棱镜堡外围。
那里布满了扭曲的金属拒马、坍塌的哨戒炮塔，以及地面隐约可见的能量触发式陷阱的残骸。“这欢迎仪式可真够隆重的。”
艾莉将薇尔娜轻轻放下，猩红镜头如同探照灯般扫描着堡垒主体。
“外部防御系统损毁率超过90%，但检测到内部仍有低强度能源信号及复杂的生命读数。结构完整性…存在大量未知变量。”她的分析冷静而客观，但金属躯壳在扫描时发出的细微嗡鸣，暴露了系统正在承受的巨大运算压力。
这座堡垒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和威胁。
“能进去吗？”薇尔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仅仅是出于恐惧，更因为左眼那近乎共鸣的牵引感。
艾莉指向堡垒基座一处不起眼的、被部分坍塌物掩埋的通风口，其栅栏早已锈蚀断裂。“根据关昼昼提供的结构图，主通风管道系统入口之一位于此区域。该路径可规避大部分已知外部防御，直通建筑内部下层区域。”
“又是通风管道。”江泠蘭蹙眉，显然对逼仄黑暗的环境没有好感，但她没有提出异议。
在废土，能活着抵达目标，远比过程是否舒适重要。
三人小心翼翼地穿过布满障碍和陷阱残骸的外围区域，靠近了那个通风口。
入口处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机油、尘埃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福尔马林的陈旧气味。
管道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通往巨兽的消化道。
艾莉率先弯腰进入，金属身躯在狭窄的管道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薇尔娜紧随其后，江泠蘭殿后。
管道内壁覆盖着厚厚的、粘腻的灰尘，偶尔能摸到一些细小而坚硬的、像是某种生物蜕下的甲壳碎片。
黑暗和压抑感扑面而来。只有艾莉镜头散发的红光和薇尔娜右眼偶尔流转的琥珀色光芒，能提供些许照明。
薇尔娜集中精神，右眼的能力让她能模糊地“看”清前方管道的结构和能量流动。
这里残留的能量场更加混乱，夹杂着旧日实验的残响、机械运转的余波，以及……某种更加隐晦的、如同低语般的生命波动。
管道并非一路坦途。他们遇到了好几处因年代久远而发生的坍塌，不得不依靠艾莉的力量强行推开障碍，或者寻找狭窄的缝隙挤过去。
有一次，当艾莉推开一堆锈蚀的金属板时，一群拳头大小、长着复眼和金属颚的甲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缝隙中涌出！
江泠蘭反应极快，短刀舞成一片光幕，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甲虫斩碎，同时低喝：“别碰！是‘噬铁虫’，它们的体液有强酸！”
艾莉立刻调整策略，臂载脉冲枪以最低功率点射，精准地将靠近的甲虫一只只汽化，避免体液飞溅。
薇尔娜则紧紧贴在管道壁上，屏住呼吸，看着那些闪烁着冷硬光泽的虫群从脚边涌过，消失在管道另一端的黑暗中。
这段通往堡垒内部的旅程，仿佛是对神经的极致考验。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微光，以及更加清晰的、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
艾莉停下脚步，示意安静。
他们来到了一个通风管道的出口，栅栏早已不见。出口下方，是一个广阔而空旷的空间。
薇尔娜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挑高极高，穹顶布满了断裂的线缆和熄灭的照明板。
大厅中央，数个庞大的、连接着无数管道和线缆的圆柱形培养槽早已干涸破裂，内部残留着黑褐色的污渍和一些难以辨认的、扭曲的有机物残骸。
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显示屏，屏幕漆黑，布满裂纹，但偶尔会闪过一丝紊乱的雪花，仿佛垂死者的最后悸动。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比外面更加浓烈。
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规律的“滴答”声，像是生锈的钟表在记录着被遗忘的时间。
然而，在薇尔娜左眼的感知中，这个死寂的大厅却并非空无一物。
无数暗淡的、如同鬼火般的能量残留漂浮在空中，那是强烈情绪和事件留下的“回声”，比观测站中的更加清晰、更加痛苦。
而更让她心悸的是，在大厅的深处，靠近一扇紧闭的巨型金属闸门的地方，有一股相对“新鲜”的、带着净穹标志性秩序蓝光的能量痕迹，以及……几具倒在地上的、穿着净穹制服的身影！
“下面有情况。”薇尔娜压低声音，将看到的情况告知艾莉和江泠蘭。
艾莉扫描确认：“检测到五具净穹士兵尸体，生命信号已消失。死亡时间预计在24至48小时内。死因……非能量武器或常规物理创伤，尸体表面存在未知有机物腐蚀及神经毒素残留迹象。”
江泠蘭眼神一凛：“不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队人。看来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客人’先到了，而且遇到了‘麻烦’。”
三人从通风管道悄然滑下，落在冰冷的地面上。脚步在空旷的大厅中激起轻微的回音。
薇尔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些破碎的培养槽和墙壁上的屏幕吸引。当她靠近一面巨大的、布满裂纹的屏幕时，左眼猛地一阵剧痛！
“……阿尔法序列同步率提升至65%……实验体出现剧烈排异反应……”
“……不行！快停止能量注入！他的生命体征在暴跌！”
“……为了最终的升华……继续！记录所有数据！”
“……不——！”
一段短暂而激烈的“回声”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伴随着一个少年凄厉的惨叫声。她踉跄一步，被艾莉及时扶住。
“这里……进行过很可怕的实验……”薇尔娜脸色苍白，声音虚弱。
江泠蘭检查着那几具净穹士兵的尸体，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死状极惨，皮肤呈现不自然的紫黑色，部分肌肉组织仿佛被溶解，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之上。他们的武器甚至没有来得及拔出。
“是什么东西干的？”江泠蘭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蚀骨藤？还是别的什么？”
艾莉的传感器对准地面那些粘稠的、带着腐蚀痕迹的拖拽印记：“痕迹分析……与数据库中存在13%的匹配度，指向一种理论上已被销毁的净穹早期生物兵器原型——‘潜行者’。该单位具备光学迷彩、神经毒素分泌及高强度酸性体液。”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分析，大厅深处那扇紧闭的巨型金属闸门上方的红色警示灯，突然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发出刺耳的、断断续续的警报声！
“呜——呜——呜——”
与此同时，在薇尔娜左眼的能量视野中，数个原本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隐形”轮廓，在闸门附近如同水波荡漾般缓缓显形！
它们拥有类似猎犬的流线型身躯，却覆盖着暗哑的、能够吸收光线和能量的鳞甲，四肢是锋利的金属刃爪，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唾液，没有眼睛的头部只有一个不断开合、露出针管般口器的吸盘！
正是艾莉口中的“潜行者”！它们一直潜伏在那里，如同最耐心的猎人！
“戒备！”艾莉的电子音陡然提高，臂载脉冲枪瞬间抬起！
江泠蘭的短刀也已横在身前，周身空气开始凝聚水汽。
薇尔娜看着那几只散发着冰冷杀意的生物兵器，感受着左眼与这座堡垒越来越强的共鸣，以及脑海中那些痛苦“回声”的哀嚎，她知道，他们已经踏入了真正的狩猎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