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雾气被激烈的战斗搅动,如同浑浊粘稠的黄汤在沸腾翻滚。
三头裂爪兽的动作迅捷如暗影中的闪电,覆盖着生物装甲的利爪撕裂沉闷的空气,带着净穹科技特有的、毫无情感的杀戮效率。
艾莉的脉冲枪持续怒吼,湛蓝的能量光束精准而致命,一次次将它们凶悍的扑击逼退,在它们坚硬的骨甲上留下灼热的焦痕。
江泠蘭则如同在刀尖上起舞的鬼魅,身影在兽影的缝隙间飘忽不定,短刀带着能冻结血液的凛冽寒气,专攻关节衔接处与感官集群等致命弱点,不时爆开的冰晶碎片有效地迟滞、干扰着它们协调的动作。
然而,这些被精心调制出的生物兵器异常强悍,彼此间的配合如同共享一个冷酷的处理器,一时间竟与两人形成了危险的僵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漆黑、粘稠、散发着强烈刺鼻腐蚀性气息的污浊潮涌,如同数条拥有独立意志的黑暗巨蟒,猛地噬入战团!
它灵巧地、几乎是温柔地绕开了艾莉和江泠蘭的方位,随即以惊人的精准和恶意,死死缠绕向其中一头最为躁动的裂爪兽的四肢与躯干!
“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强酸泼洒在金属上的剧烈腐蚀声骤然响起!
那头裂爪兽发出了绝非模拟、而是源自本能的痛苦尖嚎,它那足以轻易撕开合金的金属利爪,在接触到污潮的瞬间,竟如同被投入王水般冒起浓密的青烟,表面的特殊涂层与下方的生物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它的行动瞬间陷入了致命的凝滞。
是余烬!
她依旧站在薇尔娜身侧稍前的位置,脸色苍白得如同久埋地下的骨骸,瘦小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是强行压制体内翻江倒海的“戒断反应”与精神反噬所必须付出的残酷代价。
然而,她的眼神,却不再是那种被掏空后的空洞疯狂或对回归的绝望渴求,而是燃烧起了一种崭新的、近乎狠戾的清醒。
那双灰绿色的竖瞳边缘,墨绿色的污染痕迹依旧如同活物般不安地蠕动,却仿佛被她自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强行束缚、驾驭,化作了她延伸出去的毒牙与利爪!
“看什么看!”她敏锐地察觉到薇尔娜凝视的目光,恶声恶气地吼道,嘴角却难以抑制地扯出一个混合着生理性痛楚与毁灭性快意的扭曲弧度,“不是你们说要合作吗?!动手啊!趁我现在……还控制得住!”
薇尔娜瞬间从那一抹复杂的心绪中挣脱,没有丝毫犹豫。
她眼中琥珀色的光芒如水波般流转,瞬间穿透了生物装甲的遮蔽,“看”清了那头被污潮死死束缚的裂爪兽体内能量的流动轨迹,精准地锁定了一个位于颈侧偏后、如同电路节点般的关键弱点——一处高效输送生物能量的脆弱枢纽!
“艾莉!颈侧能量节点,坐标已标记!”薇尔娜清冽的声音如同指令。
几乎在她话音尚未完全落下的刹那,艾莉的脉冲枪口已然完成了微不可察的调整,一道高度凝聚、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蓝色光束,如同外科医生手中最精准的手术刀,无声却迅疾地射出!
“噗嗤!”
光束如同热刀切入黄油,精准无比地贯穿了那个致命的节点!
裂爪兽庞大的身躯猛地剧烈一震,周身的能量光华如同断电的灯盏般骤然熄灭殆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它轰然倒地,四肢仅剩无意识的抽搐,很快便彻底归于死寂。
首杀,达成!
这初次配合带来的战果,立竿见影!
余烬的眼中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久违的、属于“依靠自身意志达成有效成果”所带来的、近乎战栗的反馈。
她不再是被动地承受“母亲”灌输而来的、充满混乱与痛苦的意志洪流,而是能够凭借自己的判断、驾驭自己的力量,与这些临时的“同伴”相互配合,真真切切地、亲手毁灭掉那些带来无尽痛苦的仇敌造物!
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如同久旱逢甘霖,带着刺痛却又生机勃勃的力量,洒在她那早已干涸龟裂、被绝望毒素浸透的心田之上。
“下一个!左边那只!”她几乎是带着一丝兴奋的狠厉低吼出声,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双手如同指挥家般挥动,更多粘稠漆黑的污潮顺从地从她周身弥漫而出,不再是之前那种失控的、无差别的爆发,而是带着明确战术意图的、如臂使指般的精准操控!
它们时而化作坚韧的、带有强腐蚀性的能量绳索,巧妙地绊住裂爪兽迅捷的脚步,时而凝聚成一支支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水箭,尖啸着射向它们敏感的感官器官与关节连接处!
薇尔娜则完美地扮演了她此刻最需要的“眼睛”与“大脑”,冷静地悬浮于战局之上,快速分析着能量流动与结构弱点,清晰指出下一个最优先的猎杀目标与其致命缺陷。
艾莉和江泠蘭则心领神会,一个凭借重火力和绝对精准进行正面的火力压制与关键节点的定点清除,一个则利用超凡的速度和控场能力极强的冰系异能在战场上制造混乱、创造绝杀的机会。
剩下的两头裂爪兽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群原本被视为猎物的存在,会突然爆发出如此棘手的力量和令人胆寒的配合。
它们发出焦躁的低吼,试图向后撤退,重整态势,但此刻已经为时过晚。
在污潮的死亡缠绕、冰霜的无情迟滞、脉冲能量的精准点射,以及薇尔娜那洞穿虚妄的弱点指引下,第二头、第三头裂爪兽也相继在充斥着愤怒与不甘的绝望嘶吼中,被迅速而高效地解决,化作了地上三具仍在微微抽搐、冒着刺鼻青烟的残骸。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极为迅速。
硫磺小径再次被一种混合着血腥、焦糊与腐蚀气味的死寂所笼罩。
只剩下那三具逐渐冰冷的裂爪兽残骸,以及场中四人难以平复的、粗重而滚烫的喘息声。
余烬脱力般地踉跄后退几步,脊背重重靠在冰冷而粗糙的岩壁上,随即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她的肺腑都震荡出来,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
强行驾驭体内那股桀骜不驯的力量,同时还要分神对抗如同万蚁噬心般的“戒断反应”与精神反噬,对她本就千疮百孔的身心而言,是近乎毁灭性的负担。
但她却顽强地抬起头,灰绿色的竖瞳死死盯住那三具净穹兵器的尸体,看着它们被自己操控的污潮腐蚀得面目全非、如同被强酸洗礼过的躯壳。
那双总是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眼眸深处,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燃起了一种近乎饕足的、带着原始暴戾意味的光芒。
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手毁灭了仇敌部分力量的、混合着巨大痛楚与毁灭快意的浪潮,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
爽!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甚至带着血腥味的嘴唇,目光转向走到她近前的薇尔娜,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却奇迹般地不再蕴含任何直接的攻击性。
“看到了吗……”她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刻意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炫耀般的意味,“这就是……我一直拥有的‘力量’。只是之前没用……。”
薇尔娜在她面前停下,默默地从随身行囊中取出一小块用干净软布仔细包裹着的、从棱镜堡带出来的高能量压缩食物,平静地递了过去。
“我看到了。”薇尔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但这还远远不够。若想真正‘吞噬’那个盘踞在你命运之上的庞然大物,你需要比现在更稳定,更强大,更需要……学会如何与这份力量共处,而非被它驱使。”
余烬的目光落在那块看似普通却蕴含着生机的小小食物上,没有立刻伸手去接,而是抬起眼,深深地望进薇尔娜那双异色的、仿佛能容纳星海的眼瞳:“你……真的能帮我做到?而不是……又一次的欺骗和利用?”
“不是单方面的帮助。”薇尔娜清晰地纠正道,她的目光澄澈而坚定,如同雪山融汇的溪流,“是我们合作。我们有必须共同面对的敌人。而你,需要依靠这场战斗,真正夺回属于你‘余烬’这个名字的……一切——你的意志,你的自由,你的未来。”
余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岩壁的冰冷透过单薄的雨衣渗入她的脊背,与体内尚未平息的灼痛形成鲜明对比。
然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伸出手,几乎是带着一丝抢掠的意味,一把抓过了那块食物,看也不看便塞进嘴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咀嚼起来,仿佛在咀嚼着对净穹的刻骨仇恨,也仿佛在咀嚼着这黑暗中悄然萌生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新生希望。
她在这片象征着无尽痛苦与扭曲依赖源头的硫磺绝地,被残酷的现实和并肩的战斗,强行打破了那层包裹了她太久、几乎与她血肉长死的绝望蛹壳。
尽管过程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尽管前方依旧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一只属于“余烬”自己的、带着淬毒尖刺与不屈锋芒的“蝶”,已经挣扎着、撕裂了厚重的束缚,第一次向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展露出她染血的、却锐利无比的翼角。
成蛹于此,浸透痛苦与污浊。
亦将成蝶于此,振翅向死而生。
而她挥向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有力反击,吞噬的第一口血食,便是净穹的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