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色的河水不再仅仅是翻涌,而是如同被烧开的毒液般剧烈沸腾,无数由磷光与怨念凝聚而成的痛苦人脸在其中沉浮、挤压、发出无声却直刺灵魂的尖嚎。
粘稠如有实质的恶意,如同从深海苏醒的冰冷触手,不仅从沸腾的水面伸出,更从岩壁上那些密密麻麻、如同蜂巢眼般的封印孔洞中弥漫而出,瞬间交织成一张无形无质、却带着致命吸力的罗网,将薇尔娜牢牢锁定在中心!
“母亲”的意志被彻底、完全地激怒了。
那不再仅仅是对入侵其圣域者的本能驱逐,更是对那缕被薇尔娜接纳、融入体内的纯净“晨曦”火种,所迸发出的刻骨憎恨与……一丝被触及根源的、难以言喻的恐惧。
薇尔娜猛地向后急退一步,单薄的背脊重重抵住了身后那冰冷坚硬、布满死亡孔洞的金属墙壁。
退路——那个来时的狭窄裂隙,此刻在翻腾的能量乱流中显得如此遥不可及。
而且,她左眼清晰地“看”到,裂隙的入口正被墨绿色的、如同拥有生命的活性菌毯般的物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覆盖、增厚、加固!
真正的无处可逃。
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失控的引擎般剧烈狂跳,撞击声几乎要穿透耳膜。
然而,奇异的是,在这极致的、直面死亡的恐惧面前,预想中的崩溃并未降临。掌心处,那新融入的“种子”与艾莉留下的灼痕仿佛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共生,共同散发出稳定而温暖的脉动,如同在她冰冷的躯体内构筑了一个小小的、却坚不可摧的光明堡垒,顽强地抵御着外界那排山倒海、试图将她精神碾碎的无形压迫。
她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行!
艾莉和泠蘭姐还在上方为了她而苦战,余烬那充满痛苦与仇恨的蜕变尚未完成,那朵石化的白色小花所代表的过往,以及刚刚融入掌心的“种子”所象征的未来,都在等待一个答案,一个可能。
冷静。必须极度冷静!
右眼,琥珀色的光芒锐利如解剖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扫过整个洞穴的每一个角落。
结构分析,能量流动路径,潜在的弱点与突破口!
· 幽绿河水是“母亲”意志与力量在此地的主要载体和放大器,能量反应强度骇人,绝不能正面硬撼。
·那些镶嵌在金属墙壁上的封印孔洞,此刻正如同被激活的毒腺,不断逸散出浓烈的、干扰性极强的精神污染能量,严重影响着她的精准感知。
·头顶的岩壁结构相对最稳定,但穹顶过高且湿滑无比,没有任何可供攀援的支点。
·唯一的生路——那个裂隙,正在被墨绿色的活性物质快速吞噬,留给她的时间以秒计算。
左眼,幽蓝的光晕如同暴风雨中颠簸的小舟,全力对抗着汹涌拍打而来的负面情绪浪潮。
她能更清晰地“听”到“母亲”意志核心那扭曲的尖啸——那是对一切纯净、秩序之物的本能憎恨,是对自身领域内出现不可控变量的狂怒,以及……一丝源于本质相克的、被压抑的恐惧。
怎么办?出路在哪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思绪,沸腾的河水开始剧烈凝聚,数条由磷光幽绿的河水和纯粹恶念能量构成的、粗如水桶的恐怖触手,如同从沉睡中彻底苏醒的远古巨蟒,带着令人作呕的腐蚀性恶臭,猛地破开水面。
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薇尔娜抽打、缠绕过来!攻击角度刁钻狠辣,几乎封死了她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
不能硬挡!力量层级相差太远!
几乎是求生的本能驱动,薇尔娜抬起双手,姿态与之前那种温和的“引导”与“抚慰”截然不同。
力量在她掌心高度凝聚、压缩!右眼精准锁定每条触手能量传输最密集的节点,左眼则同步感知其驱动核心的情绪波动。
“散!”
她清冽的叱声在洞穴中显得格外突兀。
双掌猛地向前推出!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干扰与特异性“锈蚀”效果的力量波纹呈扇形向前急速扩散。
这并非追求毁灭的狂暴攻击,而是极其精密的“结构性分解”!
最先接触到能量波纹的两条触手,前端那高度凝聚的能量结构瞬间变得极不稳定,如同被投入了超强效的氧化剂,从内部开始迅速“锈蚀”、崩解,哀鸣着化作两大蓬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能量烟雾,消散在空中。
然而,更多的、更加粗壮的触手仿佛无穷无尽,紧随其后,带着更加暴戾的气势扑来!
薇尔娜脚步变幻,将身体灵活性发挥到极致,在这片死亡洞穴的狭小空间内进行着惊心动魄的辗转腾挪。
她不再奢求完全瓦解这些触手,而是利用双眼提供的超凡洞察力,不断地点出、干扰、偏转,让那些致命的触手攻击轨迹发生微小却关键的偏移。
最终只能徒劳地重重抽打在坚硬的岩壁或冰冷的金属墙上,溅起大片的碎石和刺眼的能量火花。
她在跳舞,一场在万丈深渊的刀尖之上、与死亡阴影共舞的绝望芭蕾。
每一次闪避都险象环生,幽绿触手带起的腥风锐利如刀,刮过她的脸颊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感。
精神与能量的双重快速消耗,让她额头布满了冰冷的汗珠,胸腔因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
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她的力量如同泄闸的洪水般持续消耗,而“母亲”的力量却仿佛源自整片沼泽,深不见底,无穷无尽!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再次扫过那些镶嵌在金属墙壁上的、如同墓碑般的封印孔洞,扫过那一张张凝固在极致痛苦中的面孔。
一个极其危险、甚至堪称亵渎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
这些被封印者,他们是“母亲”力量的直接受害者,他们临死前的绝望与痛苦是“母亲”壮大自身的食粮之一。
但反过来想,他们被强行拘束于此,灵魂不得安息,是否本身也构成了对“母亲”意志的一种反向束缚和……某种意义上的“锚点”?
如果……如果能想办法稍微“扰动”一下这些维系着某种平衡的“锚点”呢?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与道德上的巨大压力。
惊扰亡者的安眠,是极其不敬且充满未知风险的行为,很可能引火烧身。
但环顾四周,除了这个铤而走险的办法,她似乎再也找不到任何可能制造出足够大混乱、为自己争取到一线渺茫生机的手段了!
就在这时,又一条格外粗壮的触手挟着万钧之势迎面砸来!薇尔娜一个极限的矮身滑步,几乎是贴着地面惊险避开。
触手收势不及,狠狠砸在她刚才倚靠的金属墙壁上,正好击中了一个封存着数名紧紧相拥遇难者的孔洞边缘。
“咔嚓!”一声脆响,那坚硬的透明覆盖层竟然被这股巨力震出了几道细密却清晰的裂纹!
刹那间,一股比之前感知到的要强烈数倍、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绝望与痛苦情绪,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从裂纹中奔涌喷发而出!
这股情绪的爆发是如此猛烈,甚至连那翻涌不休的幽绿河水都为之一滞,攻击节奏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有效!虽然手段残酷,但确实有效!
薇尔娜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混合着愧疚与不容动摇的决绝。
对不起……沉睡于此的亡者们……惊扰你们的长眠非我所愿……但请将你们最后的愤怒……借给我……
她不再被动地闪避防御,而是主动如同猎豹般冲向那些孔洞分布最为密集的金属墙壁区域!
幽绿的触手在她身后狂乱地追逐、抽打,将岩石地面撕裂开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在又一次灵巧地避开一次致命的横扫后,薇尔娜看准一个转瞬即逝的间隙,右手并指如刀,指尖高度凝聚起一股浓缩的、带着强烈“精神干扰”与“能量引导”特性的幽蓝光芒,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猛地点向另一个保存完好、封存着一名面目极度狰狞、仿佛在呐喊的士兵的孔洞覆盖层!
她没有试图去物理破坏覆盖层的结构,而是将那股高度集中的能量,如同一根无形的尖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覆盖层与内部被封存者遗体之间,那维系着某种微妙平衡的能量连接节点!
“嗡——!”
被封存的士兵遗体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在覆盖层内产生了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颤。
紧接着,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充满了不甘与毁灭欲望的绝望愤怒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以那个孔洞为中心,猛地爆炸式扩散开来!
“吼——!!!”幽绿河水中的无数人脸幻象仿佛感同身受,发出了更加凄厉、更加混乱的集体嚎叫。
几条正在追击薇尔娜的触手动作明显变得迟滞、混乱,甚至因为能量引导的紊乱而互相碰撞、缠绕了一下,攻势大减。
“母亲”的意志受到了明显的干扰!这些她用来彰显无上权力、同时作为能量稳定节点的“永恒收藏品”,此刻在外部精准的干扰下,竟反过来成了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薇尔娜精神陡然一振,尽管左眼被这些近距离爆发的、强烈到极致的负面情绪冲击得如同针扎般刺痛,甚至视野边缘都开始泛起黑斑,但她确实看到了撕裂绝境的希望曙光。
她强忍着不适,如法炮制,身影在洞穴中危险地穿梭,不断利用触手攻击造成的震动或是自己那精准而危险的“能量点刺”,去持续扰动那些孔洞的能量平衡。
一时间,整个洞穴内的情绪能量场变得极度混乱而狂暴,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泥潭。
幽绿河水的攻击不再协调统一,时而如同狂风暴雨般猛烈,时而又因为内部干扰而显得涣散、无力。
“母亲”的意志似乎陷入了某种短暂的“内耗”,它既要分神维持对这些重要“锚点”的绝对控制,又要调动力量全力对付薇尔娜这个滑不留手的窃火者,同时还要分心压制那些被扰动后如同连锁反应般不断爆发的混乱情绪浪潮。
机会!就是现在!
薇尔娜的目光如同闪电般再次投向那个被菌毯物质封堵的裂隙!
在周围一片混乱的能量场中,她敏锐地捕捉到,那里原本坚不可摧的能量封锁,因为“母亲”意志的短暂分散,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松动!
她不顾一切地催动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裂隙!
身后,反应过来的幽绿触手发出了狂怒的嘶鸣,它们放弃了杂乱的攻击,猛地聚合在一起,交融、膨胀,最终化作一道铺天盖地的、足以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幽绿色毁灭浪涛,带着碾碎整个洞穴的恐怖威势,向她背影狠狠拍来!
速度太快!覆盖范围太大!根本避无可避!
薇尔娜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无力回天的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燃烧到最后的、不甘屈服的倔强火焰。
她将体内最后一丝力量毫无保留地凝聚在身后,试图构筑起一层薄如蝉翼的能量护盾,哪怕……只能为这卑微的生命争取到微不足道的一瞬!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立判之际——
“轰!!!!!!”
一道炽热到极致、带着纯粹毁灭与暴戾气息的暗红色巨型光柱,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之矛,毫无预兆地猛然从上方的厚重岩层贯穿而下!
它精准得令人窒息,不偏不倚地正正轰击在那道即将把薇尔娜彻底吞噬、湮灭的幽绿色毁灭浪涛的核心之处!
暗红与幽绿,两种性质截然相反却同样狂暴的能量,如同宿命的仇敌,发生了最激烈、最疯狂的对撞与湮灭!
产生的爆炸性冲击波如同实质的环形墙壁,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所过之处,岩石崩碎,空气扭曲!
处于爆炸边缘的薇尔娜,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作用在后背上,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猛地向前掀飞,完全失控地撞向那个刚刚出现松动的裂隙!
“噗——!”覆盖在裂隙入口、仍在蠕动的墨绿色菌毯,在这内外交加的恐怖能量冲击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瓦解、气化,露出了后面黑暗的通道。
天旋地转,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意识在巨大的冲击下迅速模糊、剥离。
在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前一秒钟,她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躁和某种如释重负的、依旧是那般毒舌的嗓音,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与能量的轰鸣,从极远又极近的地方,清晰地传入她即将沉寂的意识深处:
“乱跑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