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安韩束猛地从乱七八糟的梦里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心口怦怦直跳。梦里全是冰山崩塌把他活埋,要不就是浑身冒火被冰块砸脸……冰火两重天,贼刺激。
他抹了把脸,刚想翻个身继续睡——
“咔哒…”
书房门锁被轻轻拧开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安韩束浑身一僵,头皮瞬间麻了!艹!又来了?!
他像根弹簧似的从床上弹坐起来,一把拍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瞬间刺破黑暗。
门口,果然站着那个青蓝色头发的身影。
南秋鱼穿着一条纯棉的白色睡裙,长度到膝盖,露出两条笔直纤细的小腿,脚上还是光着。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蓬松的羽绒枕,枕头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在灯光下像蒙着水汽的玻璃珠,清清亮亮地看着他。
看到他醒了,她似乎也没多少意外,只是抱着枕头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枕头边角,声音还是那种平铺直叙的调子,听不出情绪起伏:
“通讯器…没找到。”
安韩束盯着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烦躁地耙了耙睡得乱糟糟的头发,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几步走到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锐利,带着点被吵醒的暴躁和…无奈。
“南秋鱼,”他压着嗓子,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点,但那股子火气还是蹭蹭往上冒,“你当我傻是吧?”
南秋鱼抱着枕头,没吭声,只是仰着小脸看他,冰蓝色的眼睛眨了眨,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什么意思?
安韩束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她房间的方向:“你那个宝贝贝壳通讯器!我刚才路过你门口,清清楚楚看见它就在你床头柜的小包里露了个角!”
他语气斩钉截铁。开玩笑,差点被这丫头“冻杀”又“夜袭”,他还能不多个心眼吗?
南秋鱼:“……”
她抱着枕头的手臂似乎紧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细微波动。被当面拆穿了。
她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没承认,也没否认。就那么抱着枕头杵在门口,像一尊精致的、却有点无措的冰雪雕塑。
走廊昏暗的灯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青蓝色的发丝垂落颊边,显得格外安静。
安韩束看着她这副油盐不进、死扛到底的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说不清的…心累?跟这丫头讲道理,感觉像对着冰墙喊话。
“行行行,”他认命似的摆摆手,语气带上了点疲惫,“没找到是吧?没找到就明天再找!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我还要睡呢!”
他侧过身,示意她赶紧回自己屋,“回去!睡觉!听见没?”
他本以为这丫头会像上次那样,被他吼一句“通讯器我去找”就乖乖走人。
没想到,南秋鱼抱着枕头,非但没动,反而往前挪了一小步,脚尖几乎要碰到安韩束的拖鞋。
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望进安韩束带着血丝的眼睛里。
灯光下,她的皮肤白得几乎能看到底下淡青色的血管。
然后,她用那种依旧没什么波澜,却仿佛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的委屈的声音,轻轻地说:
“好吧…但是,”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下,“一个人…睡那边…孤单嘛…”
孤单?!
安韩束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他眼睛瞪得溜圆,看着眼前这个自带零下二十度冷气、白天差点把他冻成人形冰雕、晚上两次夜袭他房间的青蓝色头发少女,用一种近乎控诉的语调说“一个人孤单”?!
这反差也太他妈惊悚了!比恐怖片还吓人!
“孤…孤单?!”
安韩束的声音都劈叉了,他指着自己鼻子,一脸荒谬,“大姐!你!雪女!传说中的冰雪精灵冰山美人!你说你一个人睡觉…孤单?!”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哪门子的打开方式?
南秋鱼被他激烈的反应弄得有点茫然。
雪山上的宫殿很大,很空旷,常年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落雪的簌簌声。
妈妈很忙,陪侍女官们总是恭敬而疏离。
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巨大的帷帐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冰棱反射月光…那种感觉,在她漫长而单纯的认知里,就叫孤单。
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自从昨晚靠近过这张门后面散发出的、源源不断的、旺盛蓬勃的热源体后…冰冷的客房,好像真的变得有点…难熬?
但这些复杂的、关于温度和感觉的思绪,她无法用语言精准地表达出来。
面对安韩束震惊加荒谬的眼神,她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枕头,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更轻了一点,带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执拗:
“…嗯。就是…孤单。”
安韩束看着她那双纯净得不掺一丝杂质、此刻却固执地表达着“孤单”的眼睛,看着她因为用力抱着枕头而微微泛白的指尖,还有那副明明清冷得要命、却又透着点脆弱的模样…
心里的火气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混杂着火药的冰水,滋啦一声,熄灭了,只剩下酸溜溜软乎乎的泡沫,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烦躁。
艹!
他烦躁地扒拉了下头发,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拒绝?对着这张脸和这句“孤单”,好像有点太他妈不是东西了?
让她进来?那跟抱着颗定时炸弹睡觉有什么区别?还是颗自带速冻效果的炸弹!
僵持了几秒钟。
安韩束认命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侧身让开了门。
“进来吧。”
他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无奈和自暴自弃,“先说好!不准靠近床!你!打地铺!”
他指了指床尾那片铺着厚地毯的空地,语气不容置疑,“枕头给你了,我再给你拿床毯子!”
说完,他不再看南秋鱼,转身就大步走向衣柜,动作粗暴地拉开柜门,在里面翻找起来,嘴里还低声骂骂咧咧:
“老子特么真是疯了…招谁惹谁了…打地铺…冻死你个小混蛋才好…”
南秋鱼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着安韩束气呼呼翻柜子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里,那点固执的不解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微弱的、难以察觉的亮光,像冰层下悄然游动的鱼。
她没说话,抱着枕头,乖乖地、无声地走了进来。
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
她走到安韩束指定的那片空地,把怀里的羽绒枕头小心地、端端正正地放好。
然后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那床毯子。
安韩束翻出一条最厚实的法兰绒毯子,看都没看,直接团成一团,没好气地扔了过去。
“喏!盖好!冻感冒了我可不管!”
毯子“啪”地落在枕头旁边。
南秋鱼低头看了看那团软乎乎的毯子,又抬头看了看灯光下安韩束棱角分明、写满烦躁却依旧拿了毯子给她的侧脸。
她没去捡毯子,冰蓝色的眼眸眨了眨,像是在确认什么。
过了几秒,她才慢慢弯下腰,伸出白皙得透明的手指,轻轻抓住了毯子的一角,把它拉平,仔细地铺在枕头的旁边。
动作间,一缕青蓝色的发丝滑落胸前。
她抬手,用冰凉的手指,将那缕发丝轻轻拢到耳后。
安韩束假装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关上衣柜门,大步走到自己床边,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背对着地铺的方向,用被子蒙住了头,瓮声瓮气地吼道:
“关灯!睡觉!再折腾老子把你扔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粗声粗气的呼吸声,和一个雪女铺好地、 安静躺下的细微声响。
灯光熄灭。
黑暗重新降临。
安韩束紧闭着眼,身体绷得像块钢板,耳朵却竖得老高,捕捉着地铺那边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才传来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一声几不可闻的、仿佛满足般的、细微的呼气声。
那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在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