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道心受挫与“贴心”辅导
自那日清晨,林砚“偶然”窥见苏九璃被高等数学折磨得神魂颠倒、狼狈不堪的模样后,接连数日,整个听竹小筑都陷入了一种不同以往的、略显沉闷和凝滞的氛围之中。
苏九璃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她仿佛一下子从那个时而清冷、时而跳脱、时而慵懒的复杂综合体,收敛成了单一的、被某种无形压力笼罩的形态。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只要林砚在侧房忙碌地照料灵草、记录数据,就必定会揣着她那部宝贵的手机,寻个舒适的位置,蜷进躺椅里,沉浸于光怪陆离的动漫世界,并伴随着剧情发出各种或清脆或压抑的笑声与惊叹。
相反,她大部分时间都将自己关在那间雅致的房间里。那扇房门虽然未曾落锁,却总是维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虚掩状态,仿佛是其主人内心挣扎的写照——既渴望攻克难关,又不愿将那不为人知的“狼狈”彻底暴露于人前,尤其是不愿被那个“罪魁祸首”的弟子看去更多笑话。
林砚的神识远比普通筑基修士敏锐,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从那虚掩的门扉之后,如同潮汐般持续不断地传来那种独特的、充满了纠结、演算、反复推敲意味的神识波动。这波动时而急促如狂风暴雨,仿佛思维在激烈碰撞;时而滞涩如老牛拉破车,每一步都艰难无比;时而还会突兀地中断片刻,陷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紧接着,往往便是一声极力压抑却仍能被他捕捉到的、带着浓浓烦躁与无力的轻叹,或者是什么柔软之物(他几乎能肯定是她那几条备受牵连的蓬松狐尾)泄愤般轻轻拍打地面或软垫的细微声响。
偶尔,或许是房间里太过气闷,或许是思路彻底走进了死胡同,苏九璃也会推开房门,出来透透气。她会在院中漫无目的地踱上几步,目光扫过青翠的灵竹,却似乎并无焦点;或者,她会踱进侧房,看似随意地站在苗床边,审视那三株长势良好的灵草嫩芽。紫霄雷纹藤的雷纹愈发清晰,月华凝露果的光华更加温润,地脉玄黄参的根基日益沉稳——这些原本能让她感到欣慰的成果,此刻似乎也难以真正驱散她眉宇间笼罩的那层挥之不去的愁云。
她那双向来灵动璀璨、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赤金色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有些深邃,甚至时常流露出一种……近乎呆滞的放空状态?仿佛她的神魂主体,仍旧被困在那个由极限符号、导数公式和虚无缥缈的“无穷小”概念所构筑的、冰冷而严酷的逻辑迷宫里,不得解脱。
她看向林砚的眼神,更是复杂得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有时是毫不掩饰的羞恼,气他不知从哪里引来这等专门折磨人心神的“异界邪功”;有时是熊熊燃烧的不甘,属于化神大能的骄傲让她绝不愿轻易向这“凡人学问”低头认输;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种欲言又止、纠结万分的窘迫,粉色的唇瓣微微翕动,似乎那句请教的话语已到了嘴边,却又被那比山还重的“师尊威严”硬生生地压了回去,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林砚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那股混合着恶作剧得逞、报复性愉悦以及某种奇异探索欲的“爆杀欲”得到了持续的滋养和满足。但偶尔,在看到她如此萎靡不振,连最爱的动漫都似乎失去了吸引力时,一丝微不可查的、类似“心疼”的情绪也会悄然划过心底。毕竟,这是与他朝夕相处、传授他符文大道、共同培育灵草的师尊,见她被“折磨”至此,多少有点“玩过头了”的感觉。然而,这丝微弱的心疼,往往刚一冒头,便会被更强大的期待感和恶趣味迅速覆盖——他愈发好奇,师尊这道看似无形的“坎”,究竟能将她困扰到何种地步?她最终又能凭借自身的智慧和毅力,将这道坎迈过去几分?
转机,发生在一个宁静的午后。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林砚刚刚完成对三株灵草的日常数据记录,将玉简妥善收起,正准备回到自己房中,开始今日的符文绘制练习。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对面那扇虚掩了数日的房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了。
苏九璃走了出来。她的脚步不似往日那般轻盈飘逸,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沉重与疲惫。脸色依旧有些缺乏血色的苍白,眼睑下方那淡淡的青黑阴影虽然比前两日稍淡,却依然顽固地存在着,无声地诉说着她连日来的睡眠不足与心神损耗。她径直走到院中那张古朴的石桌旁,默然坐下,目光放空地望着远处在微风中沙沙作响的竹林,半晌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无意识地用纤长白皙的指尖,反复缠绕着一缕垂落在胸前的银色发丝。她身后那九条狐尾也无力地垂落在石凳周围,失去了所有活泼的摆动,显得格外无精打采。
林砚见状,心念微动,知道期待已久的时机可能终于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取出茶具,沏了一杯温热的、有安神凝思效用的灵茶,缓步走到石桌旁,将散发着袅袅白雾和清雅香气的茶杯,轻轻放在了苏九璃面前的石桌上。
“师尊,午后暑气未消,喝杯茶,休息一下吧。”他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温和而恭谨,带着真诚的关切,不显丝毫刻意。
苏九璃闻声,眼睫微微颤动,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又迅速移开目光,重新聚焦在那杯荡漾着浅碧色涟漪的灵茶上,依旧没有动作。石桌周围陷入了一片沉默,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鸟鸣。过了好一会儿,久到林砚以为她不会开口时,她才用一种带着浓浓疲惫和深切挫败感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如同梦呓般喃喃道:
“林砚……你们人族……平日里,便是修习此等……功法么?”
她的声音比往日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几乎要沁入骨髓的无力感:“无需灵力运转周天,不涉神识淬炼拓展,只凭……只凭这脑中推演,符号变换……其艰深晦涩之处,其逻辑链条之严苛,竟比……比本座当年初入化神,参悟那空间折叠穿梭之术,犹有过之……”
她终于抬起眼眸,正视着林砚,那双赤金色的瞳孔里,此刻充满了真实的、近乎颠覆认知的困惑,与一丝……林砚从未在她眼中见过的、近乎“道心受挫”的茫然:“那些符号,单个拆开看去,细细琢磨,似乎……似乎也能明了其背后所指。函数对应关系,如同因果牵连;极限趋近之意,暗合大道追寻,永无止境;变化速率之导,好似洞察事物瞬息生灭之机……初听之下,确与天地运行之理隐隐暗合,令人心折。可……可一旦将它们串联起来,构成一道道具体题目,便如同瞬间堕入无形迷阵,四面八方皆是歧路,每一步前行都需遵循那严苛至极、不容丝毫变通的既定规则,稍有行差踏错,思绪便坠入深渊,前功尽弃,最终所得答案,更是谬以千里,南辕北辙……”
她越说语速越快,情绪也显得有些激动,甚至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本座之神识,足以在顷刻之间,解析一座庞大护山大阵的万千灵力流转节点与符文勾连;为何……为何却看不透这区区一张白纸、寥寥几行符号背后所蕴含的、纯粹的‘理’?那‘洛必达法则’,为何偏偏要在‘零比零’或‘无穷比无穷’此等特定未定形态之时,方可施展?其中界限何在?那‘等价无穷小’替换,听起来便利,可又为何能如此随心所欲地替换?其背后‘证明’过程,更是环环相扣,严谨得令人……令人头皮发麻,几欲窒息!”
她说到激动处,猛地伸出手,一把拿起石桌上那杯已然温凉的灵茶,仰头一饮而尽,仿佛想借助那微苦的液体,强行压下内心翻腾的激荡与无力感。然而,当她将空杯放回石桌时,那几根如玉笋般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暴露了她远未平静的心绪。
“此法门,对悟性之要求,果真……果真苛刻诡异至极。”她最终得出了一个让她倍感沮丧的结论,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我怀疑和脆弱,“莫非……莫非本座之悟性,其实……其实并不足以参悟此等玄奥的‘人族至尊功法’?”
这最后一句低声的呢喃,对于一位习惯了高高在上、智慧超群、被无数妖族和人族修士仰望的化神大能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打击与动摇。这比任何神通法术的攻击,都更能撼动她的根本。
林砚看着她这副深受打击、信心受挫、甚至开始怀疑自身资质的模样,心中那股恶作剧的快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交织在一起。他知道,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若是再继续“放养”下去,任凭她独自在这数学的泥潭里挣扎,恐怕真有可能损伤到她那颗晶莹剔透的“道心”,那可就与他最初的“玩闹”初衷背道而驰,也绝非他所愿了。
他脸上迅速收敛了其他情绪,转而露出一种温和而充满理解的笑容,仿佛一位善解人意的知心友人。他在苏九璃对面的石凳上安然坐下,语气沉稳而舒缓,如同山间清泉,试图抚平她内心的焦躁:
“师尊,您切莫如此妄自菲薄,折煞弟子了。此门‘高等数学’,在我家乡世界,亦是用来筛选、甄别顶尖智慧人才的试金石,能真正登堂入室、领悟其精髓奥义者,堪称万中无一,凤毛麟角。您初次接触此完全陌生的思维体系,感到艰涩难懂,思绪困顿,实属再正常不过。这绝非您悟性不足,实乃是此学问之根本思维方式,与吾等修仙者感悟天地大道的方式,存在着本质上的不同。”
他略微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用一个更贴近她认知的比喻继续解释道:“修仙感悟,多依赖于先天灵根天赋、神识强度以及与天地法则的自然共鸣,更多讲究的是一种直觉的把握、一种整体的领悟,如同泼墨山水,意蕴为先。而数学,则极端注重逻辑的严密、步骤的推理与结果的精确,需将那份朦胧的直觉,转化为一步步清晰无误、经得起反复拷问的严谨论证。师尊您早已习惯了前者的自由写意,骤然接触后者这般需要精雕细琢的‘工笔画’,如同让一位习惯了大开大合、仗剑直行、斩妖除魔的豪侠,转而去学习那穿针引线、分毫不能差的刺绣功夫,虽同是运用双手,但其间所要求的精细度、规则性与耐心,却是大相径庭。初期感到强烈的不适应,乃至产生挫败之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他的比喻浅显而生动,一下子切中了要害。苏九璃听着,眼中的茫然与自我怀疑渐渐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她微微颔首,长长的银色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然是在心中认同了他的这个说法。紧绷的肩膀也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林砚见初步的安抚与开解已然奏效,便知道时机成熟,可以图穷匕见,露出他此番前来“关怀”的终极目的,也是他“贴心好弟子”面具下的真实意图:
“师尊若是不嫌弃弟子才疏学浅,弟子愿为您详细讲解一二,共同探讨。弟子虽于修行大道上远不及师尊万一,但于此异界数学小道,也算侵淫多年,略通皮毛。或可为师尊梳理其中脉络,解答些许积存之疑惑,助您拨云见日。”他的表情真挚得毫无破绽,眼神清澈如溪流,仿佛全然忘记了究竟是谁,把这“甜蜜的折磨”亲手带到了她的面前。
苏九璃闻言,那双原本有些黯淡的赤金色眼眸猛地一亮,如同在无尽黑暗的迷途中,骤然看到了一线指引方向的曙光!她几乎要立刻不顾形象地点头答应,但残存的师尊威严与那份微妙的、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过于急切的矜持,让她硬生生克制住了这股冲动。她只是微微挺直了那一直有些佝偻的背脊,抬起手,用手背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淡然,甚至还带着一丝施恩般的意味:
“嗯……既然你有此向学之心,念在你一番孝心,那……那便说来与本座听听罢。本座……近日于此道,也确实偶有些许不明之处,正需与人印证探讨,教学相长。”
然而,她那瞬间变得璀璨明亮的眼眸,那下意识向前倾斜、仿佛生怕听漏一个字的身體,以及那几條原本耷拉著的狐尾悄悄竖起、尾尖微微晃动的姿态,却彻底地、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内心那份压抑已久的急切与渴望。
林砚心中早已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维持着那副恭敬好学的模样:“师尊请稍等片刻,弟子去去就来。”
他起身,快步回到自己那间陈设简单的厢房,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张他早已准备好的“教案”——这是他用这个世间某种质地坚韧、能承载灵墨的兽皮纸,以及特制的、不易褪色的墨水,精心书写而成的。上面是他根据记忆,整理归纳的关于函数、极限、导数等核心概念的精要解释,以及数道颇具代表性的典型例题和其详尽的、一步步拆解的解题过程。为了更贴合这个修仙世界的氛围与苏九璃的阅读习惯,他甚至还特意模仿了毛笔小楷的笔韵来书写,并在旁边空白处,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注解与心得,用的是她能理解的、偏向于“道”与“理”的阐述方式。
将这几张承载着“异界智慧”的兽皮纸在石桌上小心铺开,林砚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了他的“一对一VIP至尊辅导课程”。
他并未急于讲解难题,而是先从最基础的概念开始复习巩固。“师尊,我们先回顾一下函数之定义,可理解为一种因果关联,一物之变,引发他物之变,此即为函数关系。而极限,乃是描述一种无限逼近之态,如同吾等追求大道,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永不停歇……”林砚的声音平和而清晰,富有耐心,手指点在兽皮纸上相应的文字和符号处,引导着她的思路。
苏九璃听得极其专注,前所未有的认真。她赤金色的眼眸紧紧跟随着林砚手指的移动,不敢有丝毫分神,雪白的狐耳也因为极度的专注而竖得笔直,如同警惕的雷达,时不时还微微抖动一下,捕捉着林砚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词,生怕遗漏任何关键信息。当林砚讲到某些关键的知识点,比如公式的变形技巧,或者某个重要法则(如洛必达法则)的适用前提和条件时,她往往会忍不住打断他的讲述,提出自己的疑问,那姿态,像极了一个求知若渴的学子:
“等等,林砚,此处为何要先进行三角恒等变换?直接对原式使用洛必达法则,逐步求导,不可吗?岂不更加直接?”
“回师尊,若直接使用,弟子演示给您看……您看,求导一次后,形态并未简化,再次求导,会发现其陷入了循环论证,无法得出确切结果。此时,利用三角恒等变换,巧妙地将原式化身为吾等熟悉的 ‘sinx/x’ 形式,方能顺利应用那个至关重要的极限公式,柳暗花明……”
“原来如此……竟是这般考量。”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指向另一处,“那这个‘等价无穷小’的替换,其背后原理究竟何在?为何能在极限运算中如此‘等价’替换?这‘等价’二字,依据何在?莫非是某种‘大道至简’的体现?”
“师尊此问触及本质。”林砚赞道,心中却暗道这问题可不好回答,“这需要涉及到更深入的‘泰勒展开’理论……呃,您可以理解为一种更为精细的、用多项式无限逼近复杂函数的方法。简单而言,是在特定的极限过程背景下,某些复杂的函数可以被另一个结构更简单、但在该点附近行为极其相似的函数所替代,而不影响最终的极限结果。但这并非随意为之,其成立需要严格的理论证明和前提条件,如同阵法布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问题如同连珠炮般一个接一个,苏九璃将她积攒了数日的、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尽数抛了出来,仿佛要将林砚这个“活体答案库”彻底榨干。林砚则在此刻展现出了远超平时的耐心与细致,他引经据典(当然是数学领域的经典理论),旁征博引,用各种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比喻,试图将那些抽象的数学概念,翻译成她能理解的语言,植入她的认知体系。
有时候,当他用一种格外巧妙而直观的方法,解开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难点时,苏九璃会猛地睁大眼睛,露出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赤金色的眼眸瞬间变得如同被点燃的琥珀,璀璨夺目,甚至会下意识地、带着赞叹地轻轻一拍石桌(幸好她还记得控制力道,否则石桌危矣):“妙啊!原来关键藏在此处!如此解释,层层剥茧,便通透多了!” 而她身后那几条狐尾,也会如同呼应主人心情般,愉悦地、轻盈地摆动几下,仿佛在鼓掌叫好。
但更多的时候,她依旧是眉头紧锁,樱唇微抿,需要反复咀嚼、消化林砚所讲的内容,才能逐渐理解。看着她那副时而因豁然开朗而眼眸闪亮,时而因陷入新的困惑而眉头紧蹙的、无比真实又努力思考的模样,林砚忽然觉得,这比单纯地看到她被数学符号无情折磨,似乎更有趣,也更……动人心弦。那种混合着智慧、执着与偶尔迷糊的反差,让她显得愈发鲜活而可爱。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然悄然西斜,金色的余晖如同温柔的画笔,将天边的云彩染成绚丽的锦缎,也为依旧对坐于石桌旁、沉浸于“论道”中的师徒二人,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祥和的光晕。院落里的光线变得柔和,灵草的清香在暮色中似乎也更加浓郁。
“……故而,综合以上步骤,运用两次洛必达法则,并结合三角恒等变换,此题的最终答案,便是1/2。”林砚用笔在兽皮纸的最后一步上轻轻一点,为这道折磨了苏九璃数日的题目,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苏九璃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长长地、彻底地舒出了一口气,那气息中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她身体微微向后靠在冰凉的椅背上,抬起手,轻轻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整个人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神的大战,虽然疲惫,却又有一种卸下重负的舒畅。虽然仅仅只是彻底弄懂了一道题目,但她却感觉像是解开了一个缠绕心头许久、几乎要成为执念的死结,眉宇间积聚了数日的愁云惨雾,此刻终于散去了大半,眼神也重新焕发出了一些往日的自信与神采。
她目光复杂地看向石桌上那几张写满了密密麻麻演算过程与注解的兽皮纸,墨迹在夕阳下泛着光;然后又移开视线,落在对面一脸平静的林砚身上,眼神中交织着感激、释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沉默了片刻,她才用一种比刚才顺畅了许多,却依旧带着点别别扭扭的、不那么自然的语气低声道:
“……嗯,今日,有劳你了。”
这声“有劳”,虽不似寻常道谢那般直接,但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别样的郑重,其背后蕴含的份量,林砚清晰地感受到了。
林砚笑了笑,开始动手收拾石桌上散乱的“教案”,动作从容不迫:“师尊言重了。能为师尊解惑,是弟子分内之事,亦是弟子的荣幸。” 他顿了顿,将兽皮纸整理整齐,仿佛不经意般,又“好心”地、带着鼓励意味地补充道,“不过,师尊,今日吾等所探讨的,仅仅只是此门学问的冰山一角,算是初步入门。后续还有更多精彩而深邃的内容,诸如导数的诸多实际应用、微分的精妙思想、积分的博大精深,乃至微分方程、无穷级数等等,可谓波澜壮阔,奥妙无穷。待师尊将今日所讲融会贯通,根基稳固之后,弟子再择日为您徐徐道来,共同探索。”
苏九璃刚刚因为解开一题而略微放松的身体,在听到这番话后,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眼神中刚刚重新燃起的、跃跃欲试的光彩,似乎也随着“微分方程”、“无穷级数”这些光听名字就感觉更加抽象复杂的概念闪过,而微妙地闪烁、黯淡了一瞬,那其中混合着对未知知识领域本能的好奇与渴望,以及对前路显然更加艰难崎岖的、深切的预判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她抿了抿娇艳的唇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灵茶,端起来,小口地啜饮着,仿佛借此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波澜与权衡。
林砚看着她这副下意识流露出的、对于“学海无涯”且“前路艰险”的复杂反应,心中愉悦更甚。他知道,自己这番“贴心辅导”已然卓有成效——既有效地缓解了她连日来的挫败感与自我怀疑,重新点燃了她对这门“异界功法”的挑战欲与求知欲,并且,顺理成章地、不着痕迹地……为她挖好了下一个,更深、更引人入胜的“坑”。
他心情甚是愉悦地起身,将收拾好的兽皮纸卷入袖中,对着仍在默默品茶(或许是在品味苦涩,或许是在思考人生)的苏九璃,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转身,步履轻快地离开了院落。
看着林砚那道逐渐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的、挺拔中带着几分潇洒的背影,苏九璃久久没有收回目光。她再次将视线投向石桌,虽然兽皮纸已被收走,但那些奇异的符号、严密的逻辑、以及最终豁然开朗的感觉,却已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她的眼神不再全是之前的抗拒与痛苦,反而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与一丝被激发出来的、属于强者的、不愿服输的坚定。
她明白,这条借助异界学问来“悟道”的路,恐怕远比她最初想象的要漫长、曲折、且充满“折磨”。但,有了林砚这个似乎对此道颇为精通、并且愿意“倾囊相授”的弟子在身旁引导,似乎……也并非完全无法前行,甚至隐隐让她看到了一种别样的、以智慧叩问天地本质的可能。
只是,为何她心底深处,总是隐隐觉得,这小子那看似温和恭敬、人畜无害的笑容背后,似乎总是藏着点什么让她捉摸不透的、别样的东西呢?那感觉,就像是明知前方可能有个精巧的陷阱,却因为陷阱里的诱饵太过迷人,而让她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她甩了甩头,将这点莫名的疑虑暂时抛诸脑后,重新将全副心神沉浸到了对刚才那道题目解法的回味与推演之中。无论如何,先脚踏实地,将眼前这座名为“洛必达”的小小关隘彻底征服,融会贯通,再说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