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演武广场初亮相
辰时未至，听竹小筑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晨雾之中。
林砚已然起身，仔细换上了那套苏九璃给他的亲传弟子服。这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材质似绸非绸，触手温凉细腻，隐隐有灵气流转。袍角与袖口处以不易察觉的银线绣着流云暗纹，行动间有微光闪动。这法袍确实有自动避尘之效，穿在身上轻若无物，纤尘不染。他对着房中那面略显模糊的铜镜整理了一下衣冠，镜中的青年身形挺拔，面容清秀，虽无寻常修士那种锐利逼人的气势，但眼神清澈沉静，带着一种与周遭修仙环境略显疏离的独特气质。筑基初期的修为在苏九璃精心布下的隐匿术法作用下，显得晦涩不明，乍一看去，倒真有几分"深沉内敛、莫测高深"的错觉。
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庭院中，晨雾尚未完全散去，竹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烁着七彩光芒。苏九璃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今日换上了一身更为正式的长老服饰，依旧是素白为主调，但衣料明显更加华贵，用的是千年冰蚕丝织就，广袖流云，裙摆曳地，边缘以秘银丝线绣着繁复而神秘的九尾狐纹，行走间流光溢彩。银白的长发并未过多修饰，只是用一根通体剔透的寒玉簪松松挽起部分，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那对此刻精神抖擞竖立的狐耳。身后，九条蓬松的狐尾自然垂落，尾尖无意识地轻轻摆动，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周身便自然流露出一股属于化神中期大能的凛然威仪，与昨夜那个瘫在椅子上、用尾巴盖脸睡觉的慵懒形象判若两人。
看到林砚出来，她赤金色的眼眸淡淡扫过他全身，目光在他穿着得体的弟子服上停留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尚可。走吧。"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多余的话语，转身便向院外走去，步伐不疾不徐，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林砚连忙收敛心神，快步跟上，保持着落后她半步的恭敬距离。
听竹小筑位于青玄宗较为僻静的一隅，前往主殿区域的演武广场需要穿过大片苍翠的山林和层层叠叠的殿宇群。随着他们逐渐深入宗门腹地，遇到的弟子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些弟子大多穿着统一的青灰色宗门服饰，修为参差不齐。外门弟子多是练气初期到中期，一个个要么行色匆匆赶往杂役处劳作，要么结伴前往讲法堂听道。当他们看到苏九璃时，无不立刻停下脚步，垂首躬身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仰慕，甚至不敢抬头多看这位传说中的九尾狐长老一眼。偶尔有几个练气后期的内门弟子，气息明显凝练许多，步履沉稳，但在化神长老面前，同样表现得无比恭谨，待苏九璃走过方才直起身。
林砚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如同细密的网，落在自己身上。这些目光中充满了好奇、探究、难以置信，甚至还有几分隐藏的羡慕与嫉妒。这也难怪，苏九璃长老破例收徒之事，在宗门内本就不是秘密，但这位神秘的亲传弟子入门后便深居简出，几乎从未在公开场合露面，早已引来了诸多猜测和流言。如今见他竟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在众人感知中甚至更模糊晦涩），还亦步亦趋地跟在以实力、美貌和独特妖族身份闻名宗门的苏长老身后，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在空气中流动，即便刻意压低，也难免飘入耳中。
"看！那就是苏长老那位从未露面的亲传弟子？"
"气息好像有点奇怪，看不出具体深浅，但感觉……不强？"
"筑基初期？不可能吧！苏长老何等眼光，何等人物，怎么会收一个筑基初期为亲传？"
"嘘！噤声！长老的事也是你能妄加议论的？想挨戒律堂的鞭子吗？"
"看他那样子，倒是一副好皮囊，莫非……"
林砚目不斜视，努力维持着苏九璃要求的"不卑不亢"，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跟随前方那道清冷绝尘的背影上。但宽大衣袖下，他的手心还是微微沁出了汗。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意味，尤其是在一些明显气息强大、眼神锐利的年轻弟子眼中，他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质疑或强烈的战意。这些年轻弟子，修为至少也是筑基中期，甚至有几个达到了筑基后期，周身灵力充盈，锋芒毕露，恐怕就是宗门内备受瞩目的"天骄"人物了。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修为"低微"的长老亲传，在他们眼中，恐怕与走了天大运气无异。
苏九璃仿佛对周遭的一切窥探与议论浑然未觉，依旧保持着均匀而淡漠的步伐，只有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的林砚才能隐约察觉到，她其中一条尾巴的尾尖，正以一种极其轻微的频率，不耐烦地敲打着空气，显示出她内心并非表面那般平静无波。
终于，穿过一片镌刻着"演武"二字、高耸入云的巨大白玉牌坊，眼前豁然开朗，震天的声浪扑面而来。
演武广场到了。
这是一片极其广阔的平台，仿佛将整座山峰的山头削平而成，地面由某种坚不可摧的深青色罡石铺就，光滑如镜，隐约可见无数复杂玄奥的阵纹在石面下缓缓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灵力波动，显然是用来加固场地、抵御比试冲击的。广场四周，矗立着九根需数人合抱的盘龙石柱，石柱上巨龙缠绕，鳞爪飞扬，散发着古朴苍茫的浩瀚气息，直插云霄。此刻，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数以千计的弟子按照内外门之分，井然有序地站立着，虽然人数众多，但在一种无形的肃穆气氛压制下，竟是鸦雀无声，只有衣袂翻飞和轻微的呼吸声。
广场正北方，是一座高出地面丈许的汉白玉观礼台。台上已经摆放了数十张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玉椅，已有不少气息渊深如海的人影端坐其上。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服饰各异，有的道袍古朴，有的锦衣华服，有的甚至穿着罕见的异域服饰，但无一例外，周身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灵力波动。林砚只是粗略地用被强化过的神识感知，便觉得如同面对一座座深不见底的巍峨山岳，灵压之强，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其中几道特别恐怖的气息，甚至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这些，显然就是青玄宗真正的掌权者和顶尖力量，各峰峰主、实权长老以及位高权重的执事们，修为至少也在结丹期以上，其中不乏元婴期的巨头，甚至……
林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观礼台最中央的区域。那里空着几个位置，但其旁边坐着的三人，气息最为恐怖。除了他的师尊苏九璃正在走向其中一个座位外，另外两人也格外引人注目。
一位是身着玄色剑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双目开阖间似有剑光闪烁，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他仅仅是坐在那里，周身就自然形成一股无形的剑气力场，切割着周围的空气。林砚知道，这位恐怕就是青玄宗另一位化神期长老，以剑道称尊的玄矶道长，据说其修为已达化神初期巅峰，一剑曾斩落过域外天魔。
另一位则是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妪，手持一柄碧玉拂尘，穿着朴素的灰色道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但林砚却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比玄矶道长更加深沉如海、晦涩难明的气息，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这定然是宗门内资历极深的云漱婆婆，同样是化神初期修为，精擅阵法与炼丹，地位超然。
三位化神长老齐聚，可见宗门对此次大比的重视程度。
苏九璃的到来，立刻吸引了观礼台上所有目光的聚焦。
她的出现，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不少长老眼中都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对其强大实力的忌惮，有对其妖族身份的审视，有对其绝世姿容的纯粹欣赏，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毕竟，她是青玄宗立派万年以来，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非人族的长老，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修为居于化神中期，在宗门内是公认的、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寥寥数人之一。
面对这些目光，苏九璃赤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看的只是空气。她径直走向观礼台左侧那个相对靠前，却又似乎与其他座位刻意保持了一定微妙距离的玉椅。这个位置，既彰显了她作为顶尖长老的地位，又仿佛在无声地宣示着她的与众不同。她姿态优雅地拂衣落座，九条狐尾自然地在宽大的玉椅后铺展开来，如同一个华丽而独特的背景，自成一方天地。
林砚则按照她之前眼神的示意，安静地站在了她的玉椅侧后方。这个位置颇为巧妙，让他既能清晰地俯瞰整个广场和大部分观礼台的情况，又恰好处于苏九璃无形气场的庇护之下，隔绝了大部分来自其他方向的直接窥探和灵压影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他站定后，来自观礼台方向的探究目光更加密集和锐利了，如同实质般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里外看个通透，掂量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能入得了这位眼高于顶的九尾狐长老的法眼。然而，这些目光在触及苏九璃周身那层若有若无、却坚不可摧的凛然气息时，大多都如同冰雪遇阳般悄然退去，只有少数几道带着更强穿透力和些许试探意味的神识扫过，但在苏九璃一声几不可闻的冰冷轻哼后，也迅速如潮水般收敛，不敢再造次。
"哼，几个老不死的东西，好奇心倒重。"苏九璃传音入密，清冷的声音直接在林砚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不屑与警告意味。
林砚心中微凛，知道刚才那瞬间，师尊已经不动声色地替他挡下了不少麻烦和潜在的下马威。他更加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扮演好一个"安静、沉稳背景板"的角色，将所有外界的纷扰隔绝于心。
就在这时，一道浑厚悠长、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钟声，自广场最高处的一座古铜巨钟上响起。
钟声过后，一位身着紫色祥云道袍、面容清癯、长须垂胸的老者，缓步走到观礼台最前方。他并未刻意散发任何气势，但一股如同山岳般厚重、又如**般浩瀚的威压却自然而然地笼罩全场，让原本还有些细微骚动和期待的弟子们瞬间彻底安静下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敬畏地聚焦在这位老者身上。
林砚心中一凛，这位恐怕就是青玄宗的当代掌门——清虚真人了。从其那深不可测、如渊如海的气息判断，至少也是元婴后期，甚至可能是大圆满的境界！距离化神，恐怕也只有一步之遥！
"宗门大比，乃我青玄宗砥砺弟子、检验修为、选拔英才之盛事……"清虚掌门的声音平和温润，不高不低，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道韵，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直抵心神。他开始讲述宗门传承历史、修行之要义、比试之规矩，声音中正平和，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林砚站在苏九璃身后，听着掌门阐述宗门理念、修行正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下方的演武广场。那里，数千名青玄宗弟子昂首而立，眼神中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对大道的追求、对未来的憧憬，以及即将到来的激烈比试所带来的紧张与兴奋。他们之中，大部分是练气期，是宗门的基石；少部分是筑基期，是宗门的中坚与未来；而那些气息格外凌厉的筑基天骄，则是焦点中的焦点。
他从这些年轻弟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蓬勃的、原始的、属于这个修仙世界的强大活力与竞争意识。这与他和苏九璃在静谧的听竹小筑里，喝着灵茶，探讨星辰轨迹、推演数学公式、研究灵力本质的超然氛围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崇尚个体伟力、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世界。规则固然重要，但最终话语权往往掌握在最强者的手中。而他，一个来自异界，灵魂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依靠"科学"知识和取巧方式筑基的"异数"，真的能在这里，在身旁这位看似高冷、实则内心柔软的九尾狐师尊的庇护下，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与众不同的道路吗？前方的荆棘，恐怕远比想象中要多。
掌门的讲话还在继续，阐述着比试的规则，强调着"点到为止"、"道心为重"的原则。
而林砚的心中，已然思绪万千，波澜起伏。
他知道，今日之后，他"苏九璃亲传弟子"的身份将正式为整个青玄宗上下所知。这个身份既是一层保护伞，也是一个巨大的靶子。随之而来的，恐怕不仅仅是关注与好奇，还有更多来自各方的审视、比较，乃至……不可避免的挑战与质疑。
他悄悄用余光看了一眼身旁慵懒而坐，赤金色眼眸半开半阖，纤长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仿佛对眼前一切宏大场面和暗流涌动都不甚在意的苏九璃。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就如同定海神针般，为他隔绝了外界的风浪。感受到这份无声却坚实的庇护，林砚心中那份因陌生环境而产生的忐忑与迷茫，渐渐被一种愈发坚定的意念所取代。
无论如何，路是自己选的，也是命运安排的。既然踏上了这条仙途，又有幸得遇良师，那么，便唯有勇猛精进，一步步走下去。科学也好，修仙也罢，都是探索世界本质的途径。他相信，自己带来的知识，与这个世界的法则碰撞，必将绽放出不一样的火花。
第一声宣告比试开始的清越钟鸣，终于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