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酒楼小酌与不速之客
“火焰山”酒楼内人声鼎沸，喧嚣的热浪仿佛比外面的沙漠更加灼人。浓郁的烤肉香气、各种香料交织的复合气味，以及酒液挥发的醇香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股独属于西域的热烈氛围。林砚依照苏九璃的示意，在四楼寻了一处靠近木质栏杆的位置。这里地势稍高，视野开阔，能毫无遮挡地欣赏到中央舞台上那些身姿曼妙的西域舞姬优美舞姿，是个视野极好的位置。
两人在绣着繁复花纹地毯上坐下，身下是松软厚实的刺绣坐垫，背后靠着蓬松的毛绒靠枕。苏九璃一落座，就毫不客气地将脚上的软底绣鞋蹬掉，任由一双玉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整个人像没了骨头般，慵懒惬意地半躺半靠在最大的那个靠垫里，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像极了在自家窝里摊开肚皮晒太阳的狐狸。
“这才叫享受嘛，”她眯着眼，声音里都带着放松的调子，“比在仙舟上挤着舒服多了。”
林砚在她侧对面盘膝坐下，身姿依旧习惯性地保持着挺拔。
店小二手脚麻利，很快便将他们点的菜肴酒水送了上来。一张大木盘里，盛着烤得表皮金黄焦脆、散发着诱人焦香的火焰驼峰肉；
另一只更大的陶盘中，则是一只完整的，用秘制香料腌制后烤制，香气极其霸道的烤灵羊腿；旁边还配了几碟清拌的沙漠野菜，用以解腻。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壶用造型粗犷陶罐盛装的酒楼招牌“烈焰酒”。
苏九璃迫不及待地亲手执起酒壶，为自己面前的陶杯斟满了酒液。
她端起酒杯，先是放在挺翘的鼻尖下轻轻嗅了嗅，然后小抿一口，赤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像只品尝到美味珍馐的猫儿，“嗯……入口醇厚绵长，果香炽烈却不灼喉，灵气也算充沛温和，后劲嘛……感觉颇为悠长。不错，算得上是上佳的灵酒了，配这大漠的豪迈风情，倒也相得益彰。”说着，她又惬意地啜饮了一小口，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林砚面前放的则是一杯清澈见底的灵泉水。
他并不好酒，更习惯于在任何时候都保持头脑的绝对清醒，尤其是在这陌生的地界。
他拿起一旁的小刀，动作熟练地切割下一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驼峰肉，然后放到苏九璃面前的餐盘里。“师妹，尝尝这个，这个看起来非常好吃。”
苏九璃也不客气，用筷子夹起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她满足地点点头：“外焦里嫩，油脂丰腴却不腻口，香料也配得恰到好处，确实美味！”她又指了指那巨大的烤灵羊腿，“林师兄，别光顾着我，你也快尝尝这羊腿，闻着就香得很！”
林砚自己也切了一块羊肉，肉质鲜嫩，毫无腥膻，只有浓郁的肉香“这西域的烤羊，风味确实独特，名不虚传。”
两人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欣赏着楼下中央舞台上的表演。几位身着轻薄纱丽、蒙着面纱、身段婀娜的西域胡姬，正随着节奏鲜明、富有异域风情的乐声翩翩起舞。她们手腕和脚踝上都戴着精巧的铃铛，随着曼妙的舞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腰肢柔软如蛇，眼波流转间带着勾人心魄的魅力，引得周围食客阵阵喝彩叫好。
“你看她们跳得多好，”苏九璃支着下巴，“这舞姿热情奔放，铃铛声与鼓点相和，真是赏心悦目，比宗门里那些一板一眼的祈福舞有意思多了。”
林砚也点头表示同意：“确实充满活力，与中土舞蹈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感。”
然而，这份闲适愉快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苏九璃端起第三杯酒时，她举杯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林砚的识海中响起了她依旧带着几分慵懒酒意，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与冷冽的传音：
“啧，林师兄，看来这顿饭吃得不会太无聊了。有不速之客登门了。”
林砚心神一凛，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品尝菜肴的平静，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偏移，只是传音回道：“怎么回事？什么人？”
“别乱看，神识也收着点，别引起注意。”苏九璃的传音指导着，她自己则依旧保持着半躺的惬意姿势，修长的手指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陶杯，“门口刚进来一伙人，八个，穿着打扮倒是普通，但身上那股子令人作呕的阴煞血戾气息，隔着这么远我都能闻到，是魔道修士，领头那个面容阴鸷的老家伙是金丹初期修为，根基还算扎实。剩下的七个跟班，修为从筑基初期到筑基巅峰，眼神凶戾，估计手上都没少沾血。”
魔修？在金沙城这种各方势力盘踞的边境大城出现并不算特别奇怪，但一伙由金丹修士带领、明显训练有素的魔修队伍，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人流密集的酒楼，还是让人无法等闲视之。
“他们来此作甚？是巧合，还是有所图谋？”林砚传音询问，语气不自觉地凝重了些许，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谁知道呢？”苏九璃的传音带着事不关己的淡漠和一丝嘲讽，“这帮藏头露尾的家伙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乖张暴戾。也许是路过此地打尖歇脚，也许是看中了哪个肥羊准备杀人夺宝，也许是修炼了什么邪功需要特定资粮，或者……单纯就是来找乐子，谁知道他们那颗被魔功侵蚀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肮脏念头。”
林砚沉默了一下，将手中切割肉食的小刀轻轻放下，传音道：“无论如何，敌暗我明。我们还是做些准备为好。”
说着，他手腕在宽大的袖袍遮掩下轻轻一翻，一把大口径符文左轮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掌心。他动作熟练而轻微地打开旋转弹巢，借着桌面的掩护，开始一发一发地将那些闪烁着微弱灵光、内部存储着压缩灵力的空心灵玉子弹压入弹巢之中。
“噗嗤。”苏九璃的传音里带着明显的不以为然和调侃，甚至有点被逗乐的感觉，“小砚砚，你也太紧张了吧？是不是忘了为师是什么修为啦？区区一个金丹初期带着几个筑基期的小辈，连给为师塞牙缝都不够，也值得你如此郑重其事？为师就算坐在这里不动，打个喷嚏都能把他们连带这破酒楼一起吹到沙漠深处吃沙子去。”
林砚没有抬头，继续仔细检查着左轮的击锤灵敏度和符文回路的稳定性，同时传音回道，语气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平时理性形象不太符合的沉重：“师尊，您不是之前才说过，看过我那个‘学习资料’文件夹里的东西，还有那个粉色软件里的内容吗？”
苏九璃晃酒杯的动作微微一顿，赤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嗯？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林砚继续传音，语速平缓却带着一种引经据典般的、令人信服（或者说令人无语）的沉重感：“那您应该还记得，那里面有多少所谓的‘绝世高手’、‘高冷仙子’，就是因为事前麻痹大意，觉得自己境界高深、胜券在握而疏于防范，结果……”他顿了顿，“……比如，在看似安全的酒馆里，被人用无色无味的奇毒下在酒水食物中，一身惊天修为发挥不出一点，然后迷迷糊糊就被抓去做了这样那样不可描述、沦为人家的炉鼎；或者，自信过度，被伪装接近的敌人偷袭，种下禁制，封印了修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再或者，仗着实力高强独自去探索什么秘境遗迹，结果落入精心布置的陷阱阵法，一身法宝都成了摆设，任人宰割，更直接一点的就是《对*忍》,《*兽》……等各种动漫，各种阴沟里翻船的前车之鉴，简直是数不胜数！”
他的传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说服力，仿佛在陈述某种经过大量“数据”验证的、血淋淋的普遍真理，最后用极其庄重的语气总结道：“我知道师尊您修为通天，神通广大。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不想我的师尊，我的大狐狸，因为一时疏忽，有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遭遇那些‘学习资料’里描绘的任何一种糟糕的情况。哪怕只是想想，都让我觉得无法接受。”他的语气到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苏九璃明显被这番长篇大论、有理有据的“劝谏”给彻底噎住了，拿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连传音都停滞了好几秒。她能感觉到林砚这番话虽然出发点古怪，但其中蕴含的真切担忧和关怀却做不得假。
一股混合着羞恼、哭笑不得、又有点莫名被人在乎了的受用感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但她的传音却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意味：‘你……！你这逆徒，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谁、谁会那么不小心被人下毒偷袭啊！还、还抓去做那种事……你、你真是……’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但林砚那异常严肃、认真，甚至带着点后怕的语气和态度，还是让她原本因为实力带来的漫不经心的心态收敛了些许。
她娇嗔般地哼了一声，传音道：‘哼！枉费你看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只总结出这些歪理！罢了罢了，你还真是……谨慎得过头呢！’
不过，她终究还是没有再反对林砚做准备的行为。只见她空着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在身前一挥，空气中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空间涟漪，三枚造型奇特子弹便凭空出现，仿佛被无形的手托着，缓缓飘落到林砚面前，发出三声清脆而沉实的轻响。
这三枚子弹与林砚使用的、相对朴素的空心灵玉子弹截然不同。弹壳呈现出一种深邃而神秘的暗紫色，仿佛内蕴星空，表面天然流淌着如同星辰碎屑般的细微银芒，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子弹入手异常沉重冰凉，指尖触碰时甚至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引而不发的恐怖能量波动。仅仅是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就隐隐散发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沉睡的凶兽。
林砚看着这三枚仿佛艺术品般华丽却又透着极致危险气息的子弹，瞳孔不由自主地微微收缩，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错愕之色。他忍不住传音问道：“师……师妹，这三颗子弹……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苏九璃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带着点小得意的弧度，传音回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哦，这个啊？就是上次在后山，看你试射完那把小玩具之后，觉得这玩意儿有点意思，构思挺巧妙的。回去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用边角料做了这几颗小玩意儿玩玩。怎么样，看着还行吧？”
顺手？边角料？小玩意儿？林砚看着那三颗明显蕴含着化神期级别力量的子弹，一时间有些无言。
然而，苏九璃的动作还没完。她似乎被林砚刚才那番“安全教育”触动了，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再次挥手。这一次，一道柔和的白光闪过，一件物品轻飘飘地落在了林砚的手边。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玉佩。
“喏，这个也给你。”苏九璃的传音这次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甚至有点郑重的意味，“这是‘周天星辰佩’，是为师早年炼制的一件保命小玩意儿，一直带在身边温养。你贴身戴好，遇到真正无法抵御的危险时，只需心念一动，或者当你受到致命威胁时它会自行激发。”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绝对的自信：“一旦激发，会形成一个笼罩你周身的‘小周天星辰护盾’。别小看这层光膜，就算是大乘期的修士亲自出手，想在短时间内破开它，也绝无可能！足够撑到为师来救你了。这可是为师压箱底的宝贝之一，你给我仔细收好了，别弄丢了！”
林砚拿起那枚触手温润、却重若山岳的周天星辰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远超他理解范围的磅礴力量与深邃道韵，心中震撼不已。
化神期亲手炼制的子弹，能抵御大乘期攻击的保命法器……师尊这所谓的“准备”，未免也太过夸张和……暖心了些。
不过虽说谨慎一点总是好事，但是没想到苏九璃直接拿出了这种级别的东西。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谨慎了，这简直是给了他一条能在修仙界横着走的超级保险绳。
他小心翼翼地将三枚暗紫色子弹收入特制的储物格，又将那枚周天星辰佩郑重地贴身佩戴好。
他抬起头，望向依旧慵懒品酒、仿佛只是随手给了徒弟几颗糖豆的苏九璃，心中暖流涌动，之前的紧张和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深吸一口气，传音过去，声音充满了由衷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谢谢你，师妹。真的……非常感谢。”
苏九璃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赤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笑意，她晃了晃酒杯，传音慵懒地回道：“行了，少肉麻了。东西收好就赶紧吃饭，这驼峰肉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别忘了，我们可是来享受西域风情的。”
楼下，胡姬的舞蹈还在继续，铃铛声清脆悦耳；周围，食客们的喧哗声、推杯换盏声不绝于耳。那伙魔修坐在大堂角落，暂时并无异动。但有了苏九璃给予的“底气”，林砚此刻心中一片平静。他重新拿起餐具，开始安心享用眼前的美食，同时保持着必要的警惕，欣赏着这西域之夜的独特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