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灯塔内部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海风带来的咸腥气。奥菲莉亚紧握着“辉光”,每一步都踏在积满灰尘、吱呀作响的木制楼梯上,精神高度集中。越往上,那股阴冷的黑暗气息就越发清晰,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类似防腐药水的味道。
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有力的搏动声,并非全是恐惧,更多是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决然。她不知道顶层等待她的是什么,但无论是何种邪恶,都必须在此终结。
终于,她踏上了灯塔顶层的平台。这里原本是引导船只的灯室,如今巨大的透镜早已破碎,只剩下空荡荡的金属框架。平台中央,背对着她,站立着一个身披厚重黑色斗篷的身影。身影周围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散发着微弱紫光的复杂魔法阵,阵眼中悬浮着一颗不断搏动的、如同黑色心脏般的晶体,正是它在持续散发着召唤并控制暗影水鬼的波动。
“到此为止了!”奥菲莉亚剑指对方,神圣斗气如同火焰般在周身升腾,将周围的阴冷气息驱散了几分,“揭露你的真面目,为你所行的罪恶付出代价!”
黑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兜帽下,露出一张让奥菲莉亚瞳孔骤缩、如遭雷击的脸!
苍老的面容,沟壑纵横,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以往的温和与睿智,而是充满了浑浊的野心与扭曲的黑暗。身上穿着虽然陈旧却依旧能看出原本华贵的枢机主教袍服——正是负责王国祭祀事宜,德高望重,甚至曾指导过奥菲莉亚剑术与信仰的,枢机主教,马里厄斯!
“马、马里厄斯大人?!”奥菲莉亚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怎么会是您?!您不是应该在主持今年的丰收祭典吗?”
“丰收祭典?呵呵……呵呵呵……”马里厄斯发出低沉而沙哑的笑声,那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疯狂,“奥菲莉亚,我亲爱的孩子,你还是如此天真,如此……恪守成规。就像你那愚蠢的父亲一样。”
他缓缓抬起干枯的手,抚摸着那颗搏动的黑色心脏:“真正的‘丰收’,在于获取永恒的力量,在于摆脱这具腐朽躯壳的束缚,在于……窥见真理的深渊!”
“你……你投靠了黑暗?!”奥菲莉亚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她一直敬重如师如父的长者,竟然是策划刺杀公主、制造骚乱的元凶!
“投靠?不,是合作,是交易!”马里厄斯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女神早已抛弃了这个充满污秽的世界!唯有拥抱虚空之主赐予的伟力,才能重塑秩序,建立一个永恒的神权国度!而霍恩王室那被诅咒的血脉,就是最好的祭品与钥匙!只要得到莉莉安,我就能彻底掌控星碑碎片中的力量,甚至打开通往虚空的大门,迎接真正的神祇降临!”
他话音未落,手中突然出现一本封面由黑色人皮制成的邪恶法典,书页无风自动,散发出浓郁的黑暗魔力!
“而现在,奥菲莉亚,我亲爱的绊脚石,就让你成为迎接新世界的第一份祭品吧!暗影束缚!”
地面上的魔法阵紫光大盛,无数如同触手般的黑影从法阵中激射而出,如同灵蛇般缠绕向奥菲莉亚!这些黑影不仅蕴含着强大的黑暗魔力,更带着一种侵蚀精神、放大内心恐惧与绝望的诡异力量!
奥菲莉亚怒喝一声,辉光长剑爆发出更加炽烈的圣光,挥剑斩向黑影触手!然而,这些触手远比之前的暗影水鬼难缠,它们被斩断后立刻再生,并且那精神侵蚀的力量不断冲击着她的意志。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父亲战死沙场的画面、面对凯尔文时的无力感、对王国未来的担忧……
“没用的!在虚空之力面前,你那可怜的信仰之光如同萤火!”马里厄斯狂笑着,不断催动法典,更多的黑影触手涌现,同时开始吟唱更加冗长而亵渎的咒文,平台中央那颗黑色心脏搏动得越来越快,散发出令人窒息的不祥预感!
奥菲莉亚感觉自己如同陷入泥沼,动作越来越迟缓,斗气在黑暗力量的侵蚀下不断消耗,精神上的压力更是让她几近崩溃。她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依靠着顽强的意志苦苦支撑,但落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一丝绝望在她心中蔓延。
---
就在奥菲莉亚陷入苦战的同时,灯塔底层。
塔尼娅焦躁地踱着步,琥珀色的竖瞳不时瞥向通往顶层的楼梯口。“喂!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上面打得很激烈啊!那个骑士妞听起来快顶不住了!”
瑟薇娅也面露忧色,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顶层那股黑暗力量正在急剧膨胀,而奥菲莉亚的光明气息则在不断衰弱。“凯尔文大人,再不出手,奥菲莉亚团长恐怕……”
凯尔文靠在潮湿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裤袋里,闭着眼睛,仿佛在假寐。听到瑟薇娅的话,他才缓缓睁开眼,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再等等。”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恐惧、绝望、濒临崩溃……这些极端情绪,最能刺激那些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印记’产生反应。”
“印记?什么印记?”塔尼娅不解。
“那个刺客体内有,这位主教大人身上也有,甚至……王宫里的某些人身上,或许也有。”凯尔文淡淡解释道,“一种非常隐蔽的精神信标,用于远程监控、力量传输,甚至……关键时刻的‘强制接管’。现在,老鼠被逼到了极限,正是它背后的主人最可能露出马脚的时候。”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冷酷的实验,而奥菲莉亚和马里厄斯,都是实验台上的观察样本。
塔尼娅虽然不太明白“精神信标”、“强制接管”是什么意思,但听懂了一点:凯尔文在等更大的鱼上钩。这让她感到一阵寒意,这个男人为了达成目的,可以如此冷静地利用甚至牺牲他人吗?
就在这时,凯尔文目光微动:“来了。”
---
灯塔顶层,奥菲莉亚单膝跪地,用剑勉强支撑着身体,银甲上布满了黑暗腐蚀的痕迹,呼吸急促,眼神已经开始涣散。辉光长剑上的圣光也变得极其微弱。
马里厄斯的吟唱达到了高潮,他手中的邪恶法典悬浮起来,散发出如同小型黑洞般的吸力!平台中央的黑色心脏剧烈搏动,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即将破壳而出!
“结束了!奥菲莉亚!成为虚空的一部分吧!终极……”
他的咒文戛然而止。
一股完全不同于黑暗魔力、更加原始、更加浩瀚、仿佛源自世界之外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灯塔顶层!这股意志带着绝对的“静寂”与“否定”特性,强行介入了此地!
马里厄斯脸上的狂笑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惧与茫然。他感觉自己和虚空之主之间的联系,被一股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掐断了!不仅如此,他体内奔腾的黑暗魔力如同被冻结的河流,瞬间停滞,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那本悬浮的邪恶法典光芒黯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平台上的魔法阵瞬间熄灭,黑影触手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般消融,那颗搏动的黑色心脏也停止了跳动,表面布满裂痕。
即将崩溃的奥菲莉亚只觉得周身一轻,所有的压力骤然消失。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马里厄斯如同一个滑稽的雕塑僵立在原地,脸上还保持着施法时的狰狞与突然降临的惊骇。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凯尔文缓步走了上来,塔尼娅和瑟薇娅紧跟其后。塔尼娅看着现场的狼藉和奥菲莉亚狼狈的样子,撇了撇嘴,没说话。瑟薇娅则立刻跑到奥菲莉亚身边,蹲下身,手中泛起柔和的翠绿光芒,开始为她治疗伤势、驱散黑暗侵蚀。
凯尔文没有看奥菲莉亚,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僵直的马里厄斯身上,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标本。
“精神信标激活了,正在尝试向源头发送错误报告和求救信号……”凯尔文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瞳孔中倒映出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在马里厄斯的灵魂深处,一个复杂的、由黑暗符文构成的微小印记正在疯狂闪烁,试图突破他设下的信息封锁。“信号源定位……嗯,果然不在大陆本土,坐标指向……海外?或者说,是某个依附于主位面的半位面缝隙?”
他伸出手指,隔空对着马里厄斯一点。
“信息拦截完成。信号模拟替换。现在,让我们看看,你脑子里还藏着什么有用的‘日志文件’。”
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侵入了马里厄斯的意识深处,粗暴地翻阅着他的记忆。马里厄斯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球上翻,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却连惨叫都做不到。
奥菲莉亚在瑟薇娅的治疗下恢复了一些力气,看着凯尔文如此对待马里厄斯,尽管对方是敌人,她心中仍不免生出一丝寒意。这种搜魂手段,与黑暗魔法何异?
凯尔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头也不回地淡淡说道:“效率优先。而且,对于已经将自己灵魂出卖给域外邪神的家伙,没必要讲究人权。”
片刻之后,凯尔文收回了力量。马里厄斯如同烂泥般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显然已经彻底变成了白痴。
“有用的信息不多。”凯尔文语气依旧平淡,“他知道的‘虚空之主’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和力量的赐予者,真正的幕后黑手藏得很深。不过,他确实与王国内部的某些权贵有勾结,目的是制造混乱,方便他们寻找并控制‘钥匙’。”
他踢了踢地上那本邪恶法典,法典瞬间化为飞灰。“这次打草惊蛇,对方应该会暂时潜伏起来。不过没关系,只要‘钥匙’还在我们手里,他们迟早会再次行动。”
这时,他才将目光转向在瑟薇娅搀扶下勉强站起来的奥菲莉亚。
“还能走吗,团长阁下?”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嘲讽。
奥菲莉亚看着凯尔文,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是他救了自己,揭露了真凶,但他的手段和冷酷……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挺直了脊梁,尽管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可以。”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坚定,“感谢……您的援助。我必须立刻回王宫,确保公主殿下的绝对安全,并肃清马里厄斯在教会和王国内部的同党!”
“随你。”凯尔文无所谓地说道,转身向楼下走去,“不过,在肃清内部之前,建议你先加强一下王宫的结界。对方虽然暂时潜伏,但狗急跳墙的可能性不小。”
塔尼娅看了看奥菲莉亚,又看了看凯尔文的背影,最终还是选择跟上凯尔文,只是路过奥菲莉亚时,小声嘀咕了一句:“喂,别死了啊,固执的骑士妞。”
瑟薇娅对奥菲莉亚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也紧随其后。
奥菲莉亚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灯塔顶层,看着昏迷不醒的马里厄斯和消失在下层楼梯口的凯尔文等人,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明白,想要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仅仅依靠过去的信念与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她需要变得更强,也需要……学会与那个如同深渊般莫测的“勇者”,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