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二十天。
前方,连绵无尽的山脉开始逐渐拔高,地势也开始崎岖不平,总体呈现缓缓抬升的趋势。
当脚下的草地逐渐向裸露的岩石过渡,气温也逐渐下降之时,就说明已经离开了中央平原,进入了特诺路尔高原的范畴。
四个黑点从地平线下升起,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是勇者四人。他们正在沿着土路一路向前,一刻不停。
伊莱夏、艾泽、莉丝三人是骑马前进、但奈菈却有些特殊。
她已经舍弃了快马,靠自身的速度奔跑。但这奔跑又不同寻常,她已经完全变化成为了一头巨大的灰狼,四肢着地是,身高就已来到四米有余,倘若站立,必然超过十米。
如此庞然大物,奔跑起来却没有一点笨重的感觉,看她的跑姿,反而给人一种轻盈迅疾之感。
其余三名勇者与狼化的奈菈相比,就显得尤为娇小了。
“快到了,按照地图,从这里深入群山,然后在数十公里外的某处山谷停下,世界树就位于那里。动作快的话,兴许能在今天日落之前赶到。”
艾泽匍匐身体,稳定着颠簸的重心,同时扭回头去,朝紧追在后方的三人说到。
奈菈抬起巨大的狼头望向远方群山,眸子里透着说不上来的滋味。
“快到了吗……那伊莱夏他岂不是马上就会离开。”奈菈如此想到。
莉丝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她将目光转到伊莱夏身上。
“小夏。”
伊莱夏闻言,转过来面朝莉丝,从他略显凌乱的黑发遮挡下的眼睛里,递出一个询问的视线。
“小夏,如果一切按计划,你最晚明天就能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办法。”
“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不发表一下你的感想吗?努力了这麽多年,今朝就要收获成果,多少也该会感慨的吧。”
“没什么想说的。”
莉丝沉默了,过了半晌,她才继续道:“额……那你就不好奇,我们要问世界树什么问题吗?”
伊莱夏依旧摆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死板面孔,“不太好奇。但你们想给我说,我也会耐心听。”
莉丝点点头。
“我知道了,那,我就先告诉大家,我要问的问题吧。我啊……想问「我能否度过幸福的后半生」!”
说完,她的目光不自觉的投向了前方不远处,正随着马匹颠簸的艾泽身上。她嘴角处,勾起一丝弧度,面颊也泛起一丝粉红。
“毕竟当年的我,就是为了寻找对我来说最幸福的生活,才踏上那段旅途。”
莉丝叙述完毕,艾泽在前方哈哈一笑,却并没有回头去回应莉丝的视线。
“到我了到我了,我要问的问题嘛……说起来也不复杂,我要问世界树「我未来会不会和莉丝在一起」。没想到吧?这也不违背我的初心。我选择和你们一起去讨伐魔王,有一半的原因是我的家乡毁于魔物入侵,还有一半就是莉丝。十五年前,我在王城遇见莉丝。那时,我的家乡刚刚被魔物踏平,跟随难民来到王城后,是莉丝收留了我,并且问我愿不愿意加入讨伐魔王的队伍。”
说着说着,艾泽的眸中泛起阵阵追忆的光彩。
“要不是莉丝,我或许早就死在十五年前了。所以我在很久之前就发誓,无论莉丝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都要跟在莉丝身边,哪怕是讨伐魔王这么疯狂的事情……”
“喂,艾泽,别说啦!”
忽然,莉丝打断艾泽继续自言自语似的陈述,此时,她已经是满面通红,就连精灵耳都红地发烫。
莉丝紧紧抿着嘴唇,眼神幽怨,死死锁着艾泽背影,“哪有你怎么浪费提问机会的啊!这个问题,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好不好!”
艾泽半转过身,侧脸瞥了莉丝一眼,微微笑道:“怎么会浪费?我早就想好了,我要获得的是——让世界树、让整个世界都认可的爱!就连世界树都承认了我们,多浪漫啊。”
听到这句话,莉丝先是一愣,随即,心底泛起震撼与感动的浪涛。
——「我要获得的是——让世界树、让整个世界都认可的爱!」
这句话反复回荡在莉丝脑海里,就像是往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千斤巨石,莉丝抑制不住自己胸口深处的涌动,最后,这些压抑不住的情绪凝结成一颗眼泪,缀在她美丽的眼睛角落。
“艾泽,你……老是这样,净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怎么说你才好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莉丝脸上却挂着满足的笑容。
最后,轮到奈菈说了。
奈菈考虑了很久,却还是没有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她只好对众人道:“那个,我还没想好啦!”
真的是没想好吗?也许有一种可能,她想知道的答案,已经明朗了呢?这只有她自己清楚。
又是一路奔波之后,众人在中午时分迈进了群山的怀抱之中。
身后是逐渐缩小的原野,前方是陡峭崎岖的山林,好在帝国在几年前修通了一条直达世界树的道路,免去了几人跋山涉水的辛苦。
周遭的植物开始变得愈加茂盛繁荣,随着他们的深入,在他们周围,逐渐出现了许许多多闪烁着荧光的光点。那些荧光并非实体,能从任何东西内部穿过。
看到这些光点,勇者四人就知道,此处距离世界树已经很近了。
光点逐渐密集起来,头顶的阳光也渐渐被高达茂密的植物遮挡,所剩无几。不过好在这些光点提供了充足的照明,不至于让勇者四人看不清前路。
……数小时的路程过后……
忽然,原本狭小的视野在一瞬之间开阔了,勇者四人都不由得放慢了步伐。
“喔……真是壮观。”艾泽不禁瞪大眼睛惊叹眼前的场景。
勇者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让见多识广的勇者用「壮观」来形容的场景,真的不多了。而世界树,正是其中之一。
眼前,一片极其广阔的空域,在那空域正中,矗立着一颗直冲云际、树冠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的庞然巨物。
原来先前他们觉得周围阳光越来越少,并不是那些寻常植物遮挡,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世界树的树冠挡住了阳光。
巨树主干直径目测在数公里左右,树皮沟壑纵横如大地脉络,泛着深邃古老的光泽。攀附的藤蔓垂落千米,似流淌的翡翠帘幕。
枝叶层层叠叠铺展,遮蔽天日,仅零星金芒从叶隙漏下,在下方空域投出斑驳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清香,风过枝叶,发出如浪潮般的簌簌轰鸣,震得人耳膜微颤。
抬头望去,树冠深处隐现朦胧光晕,仿佛藏着另一个被苍翠绿意包裹的天空。
莉丝满脸的震撼。
“我的天……以前只在书里读到过世界树的样子,今天终于亲眼见到,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伊莱夏仰望世界树庞大的躯体,依旧面无表情,但眼底深处仍然升起一丝淡淡的惊叹。
奈菈张大嘴巴来回打量,好像是被世界树的雄伟镇住了。
伊莱夏吐出一口气来,麻木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点。从松动背后,他久违地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终于……终于……
真的是……走了好漫长、好漫长的路啊。
家……还有小叶……我马上就能回来了。
林间微风吹拂过伊莱夏的脸庞,把他垂落在额前的头发掀起半边,在无数光点的映照下,他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泛起一线光芒,倒映着巨树的瞳孔微微颤抖,默默诉说着漫长路途尾声无数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