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温图莎离开房间,神父便踱步到窗口处。
夕阳的余晖铺洒于西面的天空,光芒凝成天空的琥珀,一点一滴将暮色包裹在流淌的时光里。
他从窗口向下方望去,正好看见伊莱夏的身影从教会的入口处走了出来。
被染上夕阳金色的眼眸里,闪烁起复杂的光彩。
「这个少年…… 太不寻常了。他的过往,绝不是他讲的那么简单。如果只是失去了亲朋好友,也不可能让他诞生出那样的眼神。」
他究竟…… 经历过什么,才能让 「完整的地狱」 在眼底重现?
神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不行…… 还是不能眼睁睁放任他去送命。如果真的有死灵术士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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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着渐渐沉落的夕阳,伊莱夏低着头快步行走在卡斯托梅镇的街道上。
此时,镇子的居民们已经零零星星升起了灶火,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开始向外喷吐烟火的气息。街上行人不多,但沿街的商户,尤其是餐厅、酒馆却格外热闹。
结束一天工作、身心俱疲的镇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酒精麻痹自己劳累的神经。
路过店面之外,里面投射出的灯光,将伊莱夏的影子打在愈发昏沉的街对面。
影子没有过一刻的犹豫,孤独地穿梭过交错的灯火,把鼎沸的人声远远甩在身后。
热闹的小镇,反而把伊莱夏衬托得更加形单影只。
不过伊莱夏并不在意,自己已经习惯孤独了。
从街区横穿而过,伊莱夏的方向直指小镇之外,此时已经黑压压一片的林海。森林已然浸泡在了无边无际的昏暗之中,唯有树冠层顶面余留一抹深紫。
这点少得可怜的弱光,根本没有能力穿透树叶的重峦叠嶂,只能停留在树冠表面,勾勒出一望无际的森林轮廓。
在那黑暗之下,是否酝酿着汹涌的暗流?
伊莱夏正在思考这个严峻的问题。
刚刚跨出卡斯托梅镇的范围,周围的光线霎时间就暗了下来。回头望去,小镇的灯光正在自己身后渐行渐远。
「已经完全黑了啊。」
但伊莱夏没有想要回去等明天天亮再来的念头。一千四百多世累积下的经验告诉他,再耽误下去,事情就不妙了。
为什么会出现死灵术士,为什么未来会无故发生巨大变动。这一切的答案,必须也只能靠自己查明。
黑夜不足以阻挡前进的脚步。伊莱夏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已经能大致看清附近的景物了。
循着白天的记忆,伊莱夏再次来到那片与多罗西切磋、并且遭遇不死族袭击的空地。
一切如白天那样,什么都没变。倒塌的树木,地面上划开的沟壑,并无异样。
在这里,聆听着此起彼伏的清脆虫鸣,感受着夜风送来微弱的凉意,若不是当初不死族那张腐烂扭曲的脸再次浮现在眼前,甚至会让人觉得静谧惬意。
俯下身来,伊莱夏去摸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摸索片刻之后,他的手握住了一块很寻常的石头。
将这块石头捡起,伊莱夏便开始在心中默念:「赋予这块石头…… 有关于「此刻」的意义。」
而后,他便将石头揣进包里。
如此,就算是已经记录好了这一刻的时间。就算待会儿遇到麻烦,也能在死亡后回溯到这个时间点。只要临死之前这块石头还在身上,就不会失败。
这就是伊莱夏敢于一个人来调查那个可能存在的死灵术士的底气。
虽然死亡回溯的能力给他带来了没有尽头的痛苦,但也正是得益于这个能力,他才能成长到今天这一步。
就算死亡,也可以读档重来。在一次次的生死徘徊中,用血与泪淬洗出锋芒与坚韧。这样的伊莱夏,只要他想,几乎就没有无法做到的事情.
在失败中总结经验,寻找破敌之法。用这种方式,就连魔王都被打败了,还有什么是无法达成的?
下午,差点被不死族偷袭至死的记忆,仍旧在脑中挥之不去,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伊莱夏的决心。
只要是他决定了要去做的事,不论代价,不论后果,伊莱夏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要是做出决定,去实现就是。无论要因此失去多少。” 怀揣着如此心境,伊莱夏一步跨进了面前黑乎乎一片的森林边界。
今晚,一定要查明是否有死灵术士存在,而后,再找出为什么在这一次人生中,世界原本的轨迹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动,究竟是因为自己,还是其他原因。
行走在密林之间,脚下踩过枯枝残叶,嘎吱嘎吱的脆响,便在幽寂的林间回荡开来。脚底传来松软的触觉,像是踩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今夜月光很淡,淡到只能映出一小块云朵的轮廓。星光也几乎看不见,头顶层层叠叠的叶片再次分割了那本就微弱的亮光,只有极少几束淡白,能从那片阴郁的缝隙当中钻进森林,为此处带来一抹难得的清晰。
除此之外,唯一的光源,就只剩下偶尔从空中盘旋划过,或是蛰伏于树干、枝叶上的萤火虫了。青黄色的光芒也能映出周围一小片空间的影子。
宛若撒落于大地之上的星空,萤火虫们星罗棋布在各个意想不到的角落,为晦暗的世界献上属于自己的微光。
一只尾部闪烁着冷光的萤火虫,缓缓从森林一角飘过,而后,恰好落在伊莱夏的手背上,顿时,他的手臂就被映成一片青色。
抬起手臂,目光落在那只萤火虫身上。
萤火虫静静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若不是尾部还在一闪一闪着弱弱的青芒,可能真会让人以为它已经死了。伊莱夏的脚步没有停下,依然不断深入森林内部。那只萤火虫却没有从伊莱夏身上飞走,好像它根本不害怕似的。
他也没有在意那只小虫,是因为伊莱夏的注意力,此时全部放在了警惕周围这件事之上,根本没多余功夫去管一只无关紧要的虫子。
夜间独自在森林中行走,本身就是件极度危险的事情。大多数夜行性魔物,皆在这个时间段内活跃,它们在黑夜之中的视力、听力、感知力,都是人类的数十倍。
不经意间,那对隐匿于黑暗之中,以夜色做为斗篷的血红眼睛,就会忽然张开血盆大口,亮出獠牙,将脆弱的生命无声无息地破碎在这长久的阴影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