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伊莱夏刚刚离开教会不久,神父就指派了一支直属于教会的战斗小组前往跟随伊莱夏,保护伊莱夏的安全。
这支战斗小组共有十一人,其中:三痕战士一人,二痕战士六人、二刻魔导师四人,放在整个卡斯托梅镇,已经算是高端战力。
神父派出他们,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伊莱夏,另一方面,则是去探查有关死灵术士的情报。
但是,就在十几分钟之前,原本还用通讯魔法与神父保持联系的战斗小组,却在转瞬之间切断了联络,并且之后音讯全无,就像之前被派往邻近王城 —— 阿克纳卡城送信的信使一样。
这件事情的性质,可比单单一个信使失联严重多了。
于是,在战斗小组失联后,神父便立刻召集了所有教会管理层,共同对此事展开讨论。
目前,众人一致得出的结论,是战斗小组全员遭遇了死灵术士的伏击,全军覆没。
但是,维拉尔却语出惊人,提出了与一众高层完全不同的意见。
「维拉尔,你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除了死灵术士,还有谁能在战斗小组全员都来不及传递讯息的情况下,将整整十一人全灭?」 一个头戴黑纱帽的沧桑老人问道。
维拉尔面对同事的质疑,面不改色,优雅从容地回应道:「主教大人,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我才有理由判断并非死灵术士所为。你们难道不奇怪么?即便是遭遇了死灵术士本体,战斗小组也不会瞬间全灭,他们至少有时间回传讯息。死灵术士的习性,向来是以持久的消耗战拖垮敌人,而不是以压倒性的攻势碾压。」
讲至此处,维拉尔特意暂停了阐述,留下足够的时间让教会众高层反应以及整理思维。
刚才提出质疑的黑纱帽老人,也就是维拉尔口中的 「主教大人」,此时眉头锁紧,眼眸当中光芒飞快流转,显然,维拉尔的一番解释,引发了他脑海当中万千思绪彼此纠缠。
不仅是主教、神父,以及其他教会高层,皆是陷入长达半分钟的思考。在这半分钟里,他们开始重新评估战斗小组与死灵术士的实力差距,将先前的固有思维推翻、重构。
渐渐地,众人开始发觉,维拉尔的话确有道理。
之前,所有人一致认为战斗小组是遭遇了不死族才全员失联。但现在换个角度想想,之所以会出现那种主观臆断,还是由于他们把死灵术士想象得过于强大了。
死灵术士的恐怖之处,在于其操纵下的死灵军团,但其本体的实力却不算顶尖,一般二刻战士,便能与之交手得有来有回。
人类就是这样,面对强大的敌人时,往往会将对方强势的方面无限扩大,而忽略掉对方的不足。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死灵术士导致战斗小组失联。
可事实真的如主观想象的那样么?
并不见得。
假设战斗小组 「幸运」 地遇到了死灵术士本体,那么平均战力在二刻以上,最高战力更是三痕战士的十一人,怎么讲都不太可能连讯息都没传回就全军覆没;若假设他们遭遇的是死灵军团的话,那便更不可能瞬间失联了。
正如维拉尔所说,死灵军团的习性,是利用自身近乎不会产生战损的特点,与敌人展开持久战耗死对方。
这样的话,战斗小组应当有更多时间反应才对,怎么可能一条通讯不传就断联呢?
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战斗小组遭到了实力超乎想象的存在,并被瞬间团灭。
「对…… 维拉尔说得才是对的。我们之前的方针全错了。」 神父像是在喃喃自语,但声音却大到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有人忽然说道:「还有,其实我们并不能确定死灵术士真的存在。有可能导致这一切的并非死灵术士呢?」
他的意思很明确。近段时间来,魔物异常活动、突兀出现的不死族、失联的信使,用 「死灵术士」 都能解释得通,但…… 战斗小组呢?
战斗小组忽然全员失联,这已经不能再让死灵术士背锅了吧。
极大可能,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捣鬼。
维拉尔此时却轻轻摇了摇头,几缕长发因为头部的摆动从额前垂下,挡在那张俊秀的面庞前。
一丝丝令人发悚的目光,从发丝之间穿透而出,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或许…… 我们要面对的威胁,不止死灵术士一方。」
此言一出,仿若一股绝对零度的寒风袭卷过众人,室内一下子变得有如极北之地般寒冷。
这种可能性存在吗?
不止有死灵术士一个敌人,还有能够瞬间团灭一个战斗小组的未知存在……
只是设身处地想想,寒意便不由顺着脊柱爬上头皮,令头皮一阵一阵发麻。
众人无不噤若寒蝉。
这是最坏的情况,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出现,他们必须从这最坏的情况出发。
……
屋内,火光摇曳,将高层们的影子打在四面八方的墙壁上,房间被阴影分割成无数碎块,片片斑驳。
今夜,注定是场难以入眠的漫长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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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尾部闪烁着青黄冷光的萤火虫,撑开一小片夜色,流星一般划过,不知不觉间钻进教会二层某个窗口。
窗口之内,灯光微弱,但勉强也能看清内部的情况。
房间内,隐约可以看到一张单人床的轮廓。单人床边,一道纤细的身影坐着,半个体躯都侧伏于床榻之上。
这时,那纤细人影忽然动了。她将头扭向半掩的窗口方向,眼底倒映出扑闪的萤光。
「呀,多罗西。看,是萤火虫!」
还有一人卧在床上,那人看上去体格健硕,却略显虚弱。听见那纤细身影说话,他也下意识转头望向窗口。
果然,一只尾部闪烁冷光的萤火虫,正缓缓从外面一片黑暗中剥离出来,进入这间屋子。
「真的啊,温图莎。说起来…… 我们多久没见过萤火虫了。上一次,还是我们去大陆南方的雨林见过。」
温图莎又往床边凑了凑,几乎大半个身子都伏在了多罗西身上。多罗西没说什么,默然往床另一侧挪了挪,给温图莎腾出更多位置。
自从神父告诫温图莎这几天都不要离开教会之后,她就来到了多罗西休养的房间,照顾多罗西的生活起居。
多罗西一直昏睡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悠悠转醒。
维拉尔牧师的治愈术效果很不错,只是近半天的工夫,多罗西体内的损伤就基本修复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痊愈。
治愈术的本质,是用微魔素精确刺激细胞,使其分裂速度翻倍,从而达成快速疗伤的效果。这其实还是身体在自我修复的过程,只不过因为外力介入而加快进程而已。
而且,这种治疗方式还会透支体能,所以,凡是接受过治愈术的伤患,必须静养一段时间,等到身体自动补充透支的元气,才算完全恢复。
多罗西的情况,至少要静养两周。这两周不能剧烈活动,以免再次透支身体,造成二次创伤。所以,只能由温图莎来照顾自己了。
现在,两人依偎在一起,在这静谧的夜色里。
温图莎露出回忆的神色。
「去雨域雨林那次吗…… 我想起来了。那里的萤火虫好多,好漂亮呢……」
就在这时,窗外,又是一团绿荧荧的光团流过。
「又是一只。你看见了吗,多罗西。」
「嗯,看见了。不过…… 怎么今晚突然出现这么多萤火虫啊。我记得我们这一带,萤火虫的分布不是太稠密吧。」
「哦,对哦。」
温图莎眨眨眼,好像意识到什么,她轻轻地从多罗西身上爬起来,而后缓步向窗口走去。
走到窗口边的一刹那,温图莎愣了一瞬。
她愣住了,就那么仰着头,双眸直直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看到温图莎忽然愣在窗前,多罗西眉头一皱。他从心底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咦?温图莎,你怎么了?」
而这时,温图莎那对如黑宝石般的眸子里,正点缀着密密麻麻的光点。每一颗光点,都散发着幽绿的荧光,它们似浪潮般,于倒映着它们的温图莎眼中起起伏伏,明灭交替,潮起潮落。
「天…… 天啊……」
温图莎不由得捂住嘴,倒抽一口凉气。
窗外,深幽的夜空高处,此时此刻,已然化为了一片绿荧荧的海洋。无法计数的萤火虫,把尾部闪动的光焰,各自点亮一小片夜空。
虽然一只萤火虫散发的光芒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千万的微光汇成海洋,却已足够染色整片夜空。
海洋之中,涌动着光晕的潮汐。它们明明灭灭,有如从天穹倾倒入世间的星河。
萤火之海,铺开在视野的每一个角落,撼动着每一双容纳它们的眼睛。
多罗西还在床榻上一头雾水。他现在还不能下床,否则,他可能早就几步冲到窗前,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温图莎震惊成那样。
「喂喂,到底怎么了啊?」
温图莎的喉咙上下滚动,瞳孔也在不稳定地颤动着。过了许久,她才张开嘴巴,磕磕绊绊地挤出一句断断续续的话来:
「萤…… 萤火虫,好多,为什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