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乡村一片寂静。
几个老人挣扎着爬起身,颤巍巍,离开房门。
他们各自奔向自家的田地,有的牵着牛,有的扛着锄头,还有一些只是背着箩筐,朝着森林的边缘,长着能吃的果实的树丛,蹒跚而去。
太阳爬到山顶,斜斜撒下光辉。
云层浅薄,也随着风的拖拽,离开山谷,掠过山丘,飞往更遥远的城镇。
皮鲁克起得很早,拿着斧头,光着上身,大汗淋漓地劈柴。
他干活很专心,心里什么也没有想。每当这个时候,他才安宁,没有恐惧和悲伤。
青少年也大多这个时候起。但这里,没什么孩子,只有几个中年人,打着哈欠,穿上厚实的衣服,背上行囊,去往集市贩售。
昨天,皮鲁克去过了。村东头的车夫赶着驴车,路过教堂门口,问道:“去吗?捎你一段路。”他回应说:“不去了,今天。我打算去林子里看看,采点蘑菇,弄点果子。村长在家吗?我想去拜托他给熬点果酱。”
车夫没吭声。
他挥着鞭子,车就朝前走。
坐在上面,打着瞌睡的中年人,也不在乎发生什么事,只是听着,没有睁眼。小年轻倒是憋不住气,问道:“熬什么果酱?分我一口!”
“给师父吃的。他病了。”皮鲁克如此说。
听到这话,一个坐在边缘的男人睁开眼,粗壮的眉毛拧在一起,像是麻绳,“他要死吗。”
“……才没有!”皮鲁克抓紧手里的斧头,不爽地追到门口。
但那车没有停,继续向前。
男人也不怎么期待回应。他像是理解了什么,闭上眼,继续喃喃说,仿佛梦呓。“米海涅也到了时候……死亡,真是毫不留情……”
小年轻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味爬在哥哥的肩头,被打了两下,也不在乎。只是喊着:“果酱——给我留一口!我家有个小罐子!不要你多——松子——”
皮鲁克本来不想给。
听到“松子”,他立刻大叫道:“我去你家找你!”
小小的松子,被松子塔保护着,美味,但不容易获得。
那小子是个爬树的能手。
皮鲁克愿意跟他交换,如果能够吃到松子,师父,大概也会感觉开心吧。
米海涅还在床上躺着。
他昨天醒来,下了床,跟突然造访的旧友,骑士芬妮,聊了聊。
那个女人,还是跟上学的时候一样,每天活力十足,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真好啊……一个能够诞生骑士的家庭,总不至于像是自己家里那样,相互杀来杀去,最后,把他赶出家门。
也许母亲是为了保护他。年幼的自己,还没有勇气,拿起一把刀,保护自己。
但他那个时候,更期望得到保护,而不是获得力量和成长。
如今,他不再那样想,只有幼稚的孩子,不懂事,才会期望世界的关心和爱。
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地奉献,更不会有谁始终乐于自我牺牲。他曾经有机会成为骑士,却又被那些条条框框,拒之门外。
他背离了家庭,因为懦弱无能;后来又背离了信仰,因为不够忠贞和坚定;现在……在这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只有无法离开故乡的老人们,执着的地方,他孤独地抱守着自己的生命。
院子里,传来劈柴的声音。
他知道,皮鲁克那个固执的傻小子又在干活了。
有人帮忙,确实轻松。
但要照顾对方,并背负责任,又是一件难事。
他渴望孩子长大,能够自生自灭。
那孩子却如同当年的自己,始终不愿意离开能够庇护自己的港湾。
他下意识抚摸枕头下面,空空如也,他的老伙计——那把枪,至今下落不明
难道自己要像那些可怕的家人,像母亲,把这孩子,用暴力,残忍的赶出去?
米海涅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这孩子是土生土长的村民之子。
自己,才是真正的,外来的失乡客。
上午的阳光,微微倾斜,扶摇直上,旷野静谧,野兽警觉,在捕猎中尝试追逐。
米海涅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忍着莫名其妙的昏沉,披上衣服,来到厨房,打算弄点东西吃。
那臭小子确实起得早,但吃了自己的,就不管他这个“老年人”。轻声嘲笑自己的无聊,他推开了厨房的门。
一把刀,被一个熟悉的人影,握在手里。
米海涅推门的动作一顿。
对方听到动静,转过头来。
刹那间,菜刀飞过米海涅的发梢,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微微刺痛的血痕。哐当一声,菜刀钉在他身后的树干上。
米海涅抬起手,擦了擦血,看着手背上淡红的痕迹出神。
——是那个“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