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锋设计公司的“精神萎靡病毒”事件，在死神后勤部被冠以“反向营销经典失败案例”的名号，成为了反面教材。
主任气得差点把自己的指骨捏碎，在部门周会上咆哮了整整半个小时，主题是《论基础职业素养的缺失与毁灭性后果》。
梦欧利斯把自己缩在会议室最远的角落，斗篷下伸出两条触手，小心翼翼地互相绕着圈——这是他表示在认真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所以……差评是因为奖励不够有吸引力？”他得出了一个让主任知道后会吐血三升的结论。
这一次，他没有被派去推广病毒，而是接到了一个新的指令。
【常规维护任务：负面情绪能量收集】
地点：老城区，“忘忧”咖啡馆
目标：收集因“咖啡苦涩”、“等待过久”、“WiFi信号差”等产生的微量负面情绪能量。
任务要求：最低收集1标准单位。
时限：3小时。
备注：基础维护任务，请确保稳定完成，勿要节外生枝。
梦欧利斯抱着镰刀，隐身站在“忘忧”咖啡馆的角落里，感觉这里比办公室舒服多了。
灯光昏暗，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和一种……淡淡的、属于人类的忧郁气息。
这让他灰黑色的身体都似乎放松了一些。
他看着那些坐在角落里，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的人，那些因为咖啡洒了而小声抱怨的人，那些因为等不到朋友而频频看表的人……一丝丝看不见的、灰黑色的负面情绪，正从他们身上飘散出来。
梦欧利斯开始工作了。
他伸出几根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捕捉着那些细微的烦躁、小小的失望和片刻的焦虑。
这些能量微弱得可怜，汇聚到他随身携带的一个透明水晶（死神标准装备，情绪能量收集器）里，只形成了底部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的灰黑色雾气。
按照这个速度，三个小时收集1标准单位，有点悬。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叮当作响。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凌乱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显而易见的烦躁。
他点了一杯美式，然后重重地坐在离梦欧利斯不远的位置上，掏出手机，手指用力地滑动着。
一股比周围浓郁数倍的、带着尖锐感的负面情绪，如同一个小型风暴般从他身上涌出。
“机会！”梦欧利斯空洞的眼睛亮了一下（如果那算亮的话）。他立刻调动大部分触手，专注地吸取着这个男人散发出的“极品”负面能量。
收集器里的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一小截。
男人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他先是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头争吵，挂了电话后，又愤怒地捶了一下桌子，引得旁边的客人侧目。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随即被烫得龇牙咧嘴，情绪更加恶劣。
梦欧利斯专心致志地收集着，感觉任务完成在望。他甚至有点感激这个情绪如此充沛的人类。
然而，十几分钟后，男人的情绪风暴渐渐平息了。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沉重地叹了口气，那气息里充满了无奈和沮丧，负面能量的质量开始下降。
梦欧利斯急了。能量源要枯竭了！他的KPI！
情急之下，他想起了上次“好评返现”的“成功经验”。也许……主动制造一点小小的“不愉快”，就能可持续地收集能量了？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触手，悄悄地、轻轻地……按下了男人笔记本电脑的电源键。
屏幕瞬间黑了。
男人：“……”
他愣了两秒，随即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哀嚎：“不——！我还没保存的报告！！”
一股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绝望的负面能量澎湃而出！
梦欧利斯手忙脚乱地吸收着，收集器里的雾气猛地涨到了一半以上！
成功了！梦欧利斯为自己的“机智”感到一丝欣慰。
男人手忙脚乱地重启电脑，脸色惨白。幸运的是，他使用的文档软件有自动恢复功能。
当他看到弹出来的恢复文档时，整个人如同虚脱般瘫在椅子上，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负面能量瞬间减弱，甚至开始掺杂进一点点……庆幸的正面情绪？
这不行！能量又不够了！
梦欧利斯故技重施。这次，他选择干扰WiFi。他用触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路由器（物理层面），让本就不太稳定的信号瞬间中断。
正在焦急等待邮件回复的男人，看到网页上显示的“网络连接已断开”，表情再次僵住。
“搞什么啊！”他几乎要抓狂了。
又一股浓郁的负面能量涌来……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梦欧利斯仿佛一个蹩脚的舞台剧导演，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这个男人的情绪过山车。
咖啡稍微凉一点，他就用微弱的能量让其迅速变冰。
男人刚找到座位，他就用触手勾走旁边的椅子，制造“被人占了”的错觉，男人想去洗手间，他就用骨尾悄悄把“维修中”的牌子推到门口……
收集器里的能量稳步上升，眼看就要达到1标准单位了。
梦欧利斯看着那个被反复折磨、脸色越来越差的男人，不知为何，那空洞的眼眶里，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这个男人散发出的能量里，除了烦躁，开始多了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男人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声音沙哑而疲惫：“喂，妈……嗯，我没事，工作挺好的……钱够用，你别担心……你按时吃药就行……”
电话挂断后，男人沉默了很久。他不再愤怒，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一股更加复杂、更加沉重的负面情绪弥漫开来，那里面混杂着生活的压力、对家人的担忧和自身的渺小感。
梦欧利斯吸收着这股能量，收集器“叮”的一声轻响，显示达到了1.2标准单位。
任务超额完成了。
但他看着那个仿佛失去所有力气、只是呆呆望着窗外的男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那团作为头部的未知物质，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滞涩感。
他想起小林吃到草莓糖时的笑容。
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被自己“精心”折磨到麻木的人类。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犹豫地伸出触手，从自己斗篷深处（那里似乎连接着一个奇异的小空间），摸索着，最终凝聚出了一颗散发着微弱暖光的、金黄色的“糖果”。
这是他之前研究“抗疲劳营养素”时的试验品，蕴含着微量的“振奋”与“希望”抗体。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颗“糖果”，放在了男人的咖啡杯旁边。
男人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杯边这颗突然出现的、散发着温暖光泽的奇怪糖果。
他迟疑地拿起来，放进嘴里。
下一刻，他怔住了。一股温和的暖流仿佛从喉咙扩散到四肢百骸，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心里的阴霾。
虽然问题依旧存在，但一种莫名的、坚持下去的勇气和清晰的思路，重新回到了他的脑中。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重新打开了电脑，开始专注地工作。
隐身的梦欧利斯看着这一幕，收集器里，那1.2单位的灰黑色负面能量，似乎都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他回到死神后勤部提交任务。
主任看着那超额完成的能量收集器，难得地点了点头：“嗯，这次总算没出岔子。”
梦欧利斯沉默地鞠了一躬，准备离开。
“等等，”主任忽然叫住他，语气带着一丝疑惑，指着收集器能量数据显示旁边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光点，“这个……‘正向情绪能量杂质’是怎么回事？虽然微量到可以忽略，但按照标准，负面能量收集应该是绝对纯粹的。”
梦欧利斯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骨尾下意识地蜷缩起来。
“可能……是收集器……旧了。”他小声回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主任皱了皱眉（如果骷髅头有眉毛的话），挥挥骨爪：“去吧去吧，下次注意设备维护！”
梦欧利斯抱着他的大镰刀，飞快地逃离了办公室。
他回到自己在死神世界的那个小隔间，看着自己那根曾经被小林摸过的触手尖端，又回想了一下那个咖啡馆男人最后恢复神采的眼睛。
他伸出另一根触手，在自己那本空白的《工作日志》上，歪歪扭扭地写下：
【观察记录】
项目：人类情绪与能量收集效率关系初探
现象：单一的负面情绪能量收集，虽可达标，但似乎存在‘质量’问题，并伴随不可控的‘心理不适’副作用。
假设：适当的‘正向干预’，可能有助于维持……（他停顿了很久）……‘可持续发展’？
待验证：草莓味振奋糖果对提升后续负面情绪收集效率的实际影响。
备注：需重点观察目标‘小林’的长期情绪波动曲线。
写完这些，他把自己整个儿缩进了宽大的斗篷里，像一团灰色的、安静的迷雾。只有那根记录过什么的触手，无意识地、轻轻地在日志的边缘，画下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