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鸟来的时候，白依正在病房里做复健。与其说是复健，不如说是在测试这具身体的力量极限。她单手将一张合金病床举过头顶，脸不红心不跳。
“白依小姐，你的新制服和个人终端送到了。”
门口，蜂鸟推了推自己的无框眼镜，对于房间里那张悬浮的病床视而不见。她将一个银色手提箱和一部崭新的手机放在桌上。
白依放下病床，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走过去打开手提箱。
箱子里，一套叠放整齐的衣物静静躺着。主体是纯白色，点缀着淡金色的纹路，布料看起来轻薄又柔软。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是一条裙子。
一条连体的、紧身的、长度只到大腿中段的战斗短裙。
白依的大脑宕机了三秒钟。
“这是什么？”
“B级英雄【光之神女】的专属制服，S-3型。”蜂鸟的回答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不是，我是问，为什么是裙子？”白依指着那套衣服，整个人都凌乱了，“打架穿这个？你们是认真的？为什么不是全身重甲？钛合金的那种？至少也得来个防弹背心吧！”
这玩意儿怎么打架？一个滑铲过去，底裤都得让人看光了！
“白依小姐，”蜂鸟镜片后的双眼平静无波，“现代英雄制服采用的是记忆纤维和能量导向涂层，防御力与布料厚度无关。它的防御力远超你所说的钛合金，并且能最大限度地保证英雄的灵活性。”
“灵活性也不能穿裙子啊！”白依几乎要抓狂了，“我是去打怪物，不是去走秀！”
蜂鸟没有理会她的咆哮，只是在个人终端上点了几下。
“根据赵部长的指示，为了让你尽快适应B级英雄的身份，协会为你安排了为期一周的特别培训。第一课，仪态训练，下午两点开始。”
仪态训练？
那是什么鬼？
下午两点，白依站在一间铺着原木地板、四面都是镜子的宽敞训练室里，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收腹！提臀！肩膀放松！”一名穿着优雅套裙，头发盘得一丝不苟的女老师用一根长长的教尺敲了敲白依的后腰，“走路不要外八！你是女英雄，不是街头混混！”
镜子里，白依看着自己那豪迈的走姿，感觉无比别扭。她上辈子走了二十多年的路，都是这么走的！
“坐下的时候，双腿并拢！不要分那么开！”
教尺再次敲在她的膝盖上。
白依僵硬地并拢双腿，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在抗议。
一堂课下来，她感觉比跟苏令打一架还累。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训练结束，蜂鸟出现在门口，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白依小姐，为了培养B级英雄间的团队精神，从今天起，你需要入住B级专属英雄宿舍【天空之城A7栋】。”
“我可以住原来的公寓吗？”白依做着最后的挣扎。
“不可以。”蜂鸟的回答斩钉截铁。
半小时后，白依拖着行李箱，站在了女子宿舍的公共休息区。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身材高挑、气质各异的女英雄。她们看到白依，都投来了好奇和友善的善意。
毕竟，【光之神女】一战成名的故事，已经在协会内部传遍了。
可白依却感觉芒刺在背。
她尴尬地和几个打招呼的女英雄笑了笑，然后逃也似的冲进了分配给自己的房间。
真正的考验，在晚上降临。
当白依拿着换洗衣物，跟着人群走进女子公共浴池时，她当场石化了。
热气氤氲的巨大空间里，是一片白花花的景象。到处都是……身体。各种各样的身体。
白澈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只进过男澡堂。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画面，对他的灵魂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咦？光之神女？你怎么不脱衣服呀？”一个正在擦头发的猫耳少女好奇地问。
周围的视线瞬间集中过来。
白依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最后，她在所有人怪异的注视下，穿着短袖和短裤，冲进一个淋浴隔间，用三分钟的时间洗了一个堪称“战斗澡”的澡，然后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躺在陌生的床上，白依睁着眼，毫无睡意。
她感觉自己像个异类，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深夜，无法入睡的她干脆起身，在宿舍楼层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只有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
当她走到一处安全通道的拐角时，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着维修工制服的瘦小男人，正垫着脚，试图透过女生宿舍门上的小窗往里偷看。
偷窥狂？
白依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过去，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只手就重重地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嘿，兄弟。”
白依下意识地，用上了她最熟悉的称呼和语气。
“走错地方了吧？这可是女生宿舍。”
她的手劲没收住，那巨大的力量透过维修工服，直接捏住了对方的肩胛骨。
“啊——！！！”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脸因剧痛而扭曲。
这声惨叫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的几个宿舍门立刻被打开，几名睡眼惺忪的女英雄冲了出来。
她们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一个身穿维修工服的男人瘫在地上惨叫，而新来的【光之神女】白依，正一只手“亲热”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脸上还带着一副“哥们儿你没事吧”的困惑表情。
所有女英雄的表情都变了。
她们先是鄙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然后，用一种更加古怪，带着几分惊恐和嫌恶的眼光，看向了白依。
那是一种看变态的眼光。
一个对男人下手的女变态。
白依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她看着地上的男人，又看了看周围女英雄们避之不及的样子。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她猛地缩回手，退后了两步。
她不是她们的同类。
她也不是男人们的同类。
这一刻，白依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被困在这具少女的身体里，却不属于任何一边。
前所未有的孤独，将她彻底淹没。
她没有解释，默默地转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白依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肩膀在微微颤抖。
这里，不是白澈的暂住地。
这里，就是她的人生。
白依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