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寂静。
苏令消失后，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也随之退去。但那片被他抹去的空间，却成了厂房里一个无法被忽视的巨大窟窿。
没有碎石，没有残骸，只有平滑得诡异的地面边缘，仿佛被某种无形的神力直接剜去了一块。
空气中，再也没有了蜘蛛的腥臭，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能量湮灭后的虚无气息。
幻影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看着那个巨大的空洞，再看看自己完好无损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
A级以上的虚兽，就这样……没了？
被那个传闻中的S级罪犯，夜皇苏令，一招秒了？
然后，他就这么走了？
“咳……咳咳……”
疾风的咳嗽声拉回了她的神智。幻影猛地转头，看到疾风瘫在地上，半边身体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皮肤上满是蜘蛛的咬痕，但那些伤口却停止了恶化，只是看上去无比凄惨。
他活下来了。
他们都活下来了。
为什么？
幻影的视线，最终落在了不远处的白依身上。
白依是唯一一个还站着的，也是离刚才能量爆发中心最近的人。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空洞，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
和她们的惊恐、劫后余生不同，白依的脸上，只有一种纯粹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她看得最清楚。
苏令的那一击，目标精准到令人发指。能量球坠落的范围，完美地覆盖了深渊魔蛛的本体，以及它脚下所有的小蜘蛛。
多一分，会波及到正在和蜘蛛缠斗的幻影和疾风。
少一分，会有漏网之鱼。
那不是无差别的范围攻击。
那是一记外科手术刀般的精准清除。
他不是来破坏的。
他……好像是专程来清理这只怪物的。
可他是反派啊。
白依的大脑彻底乱了。
任务报告被以最高紧急级别递交了上去。
“夜皇苏令出现，一击秒杀A级以上虚兽，未对英雄及平民造成任何伤害，随后自行离去。”
短短的一句话，却在英雄协会高层掀起了轩然大波。
专门负责处理苏令相关事件的“夜皇应对小组”，当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这不符合他的行为逻辑！他以往的每一次行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破坏！”
“秒杀A级虚兽？还是在有B级英雄小队在场的情况下？他图什么？展示武力吗？”
“重点是他走了！他居然没对我们的英雄出手！”
“难道……他想投诚？”
这个荒谬的猜测一出，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没人相信。
但他们又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苏令的行为，第一次完全脱离了他们的预测模型。这个最危险、最不可控的罪犯，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而作为这次事件的“核心亲历者”，白依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被记了一大功。
任务评级因为苏令的介入而无法准确判定，但协会最终还是按照A级任务超额完成给予了奖励，海量的积分和贡献点直接打进了她的个人终端。
小队队长钢拳被从废墟里挖出来后，虽然断了七八根骨头，但命保住了。他看向白依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疾风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幻影在确认他没有生命危险后，找到白依，说了一句：“谢了。”
她不知道该谢谁。
或许是谢白依的“运气好”，又引来了那个神秘莫测的男人。
白依回到B级宿舍，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她看着个人终端上那一长串的奖励数字，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
内心，只有越来越深的疑惑。
苏令到底想干什么？
那个男人，明明有着轻易碾死所有人的力量，却选择只杀死怪物。
他不是反派吗？
反派不都是以杀戮和破坏为乐的吗？
白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不行。
她受不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她打开个人终端，调出了英雄协会的内部数据库。
晋升B级后，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权限。许多以前被加密的文件，现在都对她敞开了大门。
她在搜索栏里，一字一顿地输入了两个字。
苏令。
海量的数据瞬间涌出。
【代号：夜皇】
【危险等级：S（最高）】
【首次出现时间：一年前】
【关联事件：37起】
白依耐着性子，一条一条地翻阅着。
“城东第三能源站爆炸案，主犯：苏令。”
“环城高架连环坍塌事件，主犯：苏令。”
“天虹资本总部数据被窃，主犯：苏令。”
……
每一条记录，都代表着巨大的破坏和恐慌。
他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
白依的心往下沉了沉。
难道这次真的只是个例外？
她不信。
那个理工科的脑子开始疯狂运转，试图从这堆杂乱无章的数据里，找出隐藏的逻辑。
她将所有事件的地点、目标、时间，全部罗列出来，绘制成一张巨大的虚拟地图。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共同点。
所有被袭击的目标，无论是能源站、高架桥，还是金融公司，其背后都有一个共同的控股方或者承建商。
星陨集团。
白依立刻在数据库里搜索“星陨集团”。
【星陨集团：全球最大的综合性科技与能源公司，业务涵盖军工、生物科技、新能源等多个领域。同时，也是英雄协会排名前三的常任赞助商。】
英雄协会的金主爸爸？
白依的心跳漏了一拍。
苏令的所有行动，都在针对英雄协会的金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反社会行为了。
这更像……复仇。
一种目标明确、计划周详的复仇。
白依的指尖有些发凉。
她顺着这条线索，继续深挖。她将搜索时间设定在苏令首次出现的一年前，关键词设定为“星陨集团”和“事故”。
一条被标记为“低风险”的存档记录，跳了出来。
【事件记录：星陨集团旗下第七生物实验室发生高级别收容物泄露事故，造成轻微人员伤亡，事故已被妥善处理。】
很平常的一条记录，每天协会都会收到几十条类似的报告。
白依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附件里的伤亡人员名单。
名单很短，只有三个人。
她从上往下看。
当最后一个名字映入眼帘时，白依整个人都僵住了。
【死者：苏令，职位：高级研究员。】
轰！
大脑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此苏令，就是彼苏令！
他根本没有死在那场事故里！
他回来了！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无法想象的力量，回来向那个让他“被死亡”的庞大集团，索要血债！
他不是反社会。
他是在复仇！
这个颠覆性的结论，让白依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她一直以来的认知，被彻底推翻。
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那个被整个世界唾弃的S级罪犯，原来……是个复仇者。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拨通了蜂鸟的通讯。
电话很快被接通，蜂鸟那标志性的、毫无波动的声音传来。
“白依，什么事。”
“我发现了苏令的秘密！”白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他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他所有的目标都指向星陨集团！一年前星陨集团的实验室泄露事故，死者名单里就有他的名字！他是在复仇！”
她语无伦次地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
通讯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白依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蜂鸟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是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彻骨的冰冷。
“这不是你该探究的领域。”
“白依，忘掉你看到的一切。”
“这是我给你的，唯一一次警告。”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