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沧海市第十三中学的百年香樟树在窗外沙沙作响，将细碎的金光筛进高一（三）班的教室。
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那么美好。
除了贫穷。
江璃夜，女，十六岁，新鲜出炉的转校生，此刻正以一个标准的“节能主义者”姿态，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用一种看破红尘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钱包里仅存的一张红色老人头。
一百块。
距离月底还有整整一周。
换言之，她接下来七天的伙食费，必须严格控制在每天十四块两毛八分五厘七……
不行，再算下去，人就要没了。
江璃夜幽幽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是便利店里过了今晚十二点就要被下架的打折便当，前途一片灰暗。
“同学们，这位就是我们班新来的转校生，江璃夜同学。”
讲台上，地中海发型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的中年班主任老王，正用他那标志性的、仿佛随时能咳出半斤粉笔灰的嗓音进行着热情洋溢的介绍。
“江同学刚从乡下过来，大家以后要多多关照，互帮互助，共同进步……”
乡下？
江璃夜的眼皮懒洋洋地掀起一道缝。
哦，对，这是“天穹之盾”给她伪造的身份。一个父母双亡、靠远房亲戚接济才得以转来大城市读书的孤苦伶仃小白菜。
人设倒是挺符合她现在的经济状况。
想到这里，她又把脸往臂弯里埋深了一点，试图用物理方式隔绝这个吵闹的世界，继续思考“一百块如何吃出满汉全席”的世纪难题。
然而，总有那么些存在，是无法被忽视的。
比如，她的邻座。
苏清颜。
沧海市第十三中学的学生会长，市长家的千金，全科满分的学年第一，校级辩论赛的常胜冠军，据说还是校篮球队的荣誉教练……总之，是一个浑身上下都贴满了“完美”标签，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生物。
此刻，这位完美小姐正坐得笔直，黑亮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身后，阳光恰到好处地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就连鼻梁上那副无度数的金丝眼镜，都反射着知性的光辉。
她似乎察觉到了江璃夜的视线，微微侧过头，嘴角噙着一抹无可挑剔的、仿佛用圆规画出来的标准微笑。
“江同学，以后请多指教。”
声音也如春风拂面，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江璃夜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迅速移开视线。
开什么玩笑。
这家伙，分明就是个披着天使皮的恶魔，一个彻头彻尾的资本家，一个压榨她剩余价值的无情魔鬼！
一想到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位笑意盈盈的“光之美少女”，江璃夜就感觉自己的胃开始隐隐作痛。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窗外传来，整栋教学楼都随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讲台上老王的假发应声而落，露出了他那比灯泡还亮的地中海。
教室内，前一秒还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同学们，下一秒就炸开了锅。
“地震了？！”
“什么情况！快看窗外！”
“天哪！那是什么！”
尖叫声、惊呼声、桌椅碰撞声此起彼伏。
江璃夜抬起头，顺着众人惊恐的视线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栋早已废弃的商业大楼顶端，正冒着滚滚浓烟。爆炸的冲击波将大楼的钢筋结构撕开一个狰狞的豁口，无数碎石和玻璃残渣如雨点般落下。
而在那片混乱的烟尘之中，一个巨大的、由纯粹的负面能量构成的虚影怪物，正缓缓撑开它那布满粘液的触手，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虚渊教团”的低级炮灰——虚影兽。
江璃夜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又是这群阴魂不散的家伙。
全班同学都陷入了恐慌，唯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江璃夜。
她只是默默地收回目光，重新趴回桌上，仿佛窗外那堪比好莱坞灾难片现场的景象，还不如她钱包里那一百块钱来得有吸引力。
另一个，则是她身旁的苏清颜。
那位完美的学生会长，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坐姿，脸上那商业化的微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只是，当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短暂交汇时，江璃夜从那双金丝眼镜后的清澈眼眸里，读到了一丝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
“嗡——”
放在她校服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只有她能听见的、高频的微弱震动。
屏幕自动亮起。
一款名为“棱镜（Prism）”的、图标简洁到只有一个三棱镜图案的加密APP，强制弹出了一个血红色的警告窗口。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心象光谱”异常波动。坐标：东经121.48°，北纬31.22°。威胁等级：C。】
【建议立即出动。】
紧接着，一股尖锐的、仿佛要将神经烧断的灼痛，猛地从她大脑深处炸开！
那不是幻觉。
那是被强行植入灵魂深处的精神烙印，是她那位好队长、好班长、好监护人——苏清颜女士，用来“管理”她这件“战利品”的电子项圈。
一个冰冷、空洞、不带任何感情的女性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出动，晨曦幻影。”
“五分钟内解决。”
“别让我说第二遍。”
“……”
江璃夜趴在桌子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在心里用自己毕生所学的所有脏话，将苏清颜从头到脚问候了一万遍。
这个该死的女人！
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个仗势欺人的法西斯！
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这个精神烙印从脑子里抠出来，塞进苏清颜的鼻孔里！
“报告老师！我、我肚子疼！要去一下厕所！”
在心里咆哮了足足十秒钟后，江璃夜猛地举起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演技浮夸到足以让奥斯卡评委连夜扛着火车跑路。
老王正手忙脚乱地试图把假发戴正，闻言也顾不上太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得到许可，江璃-夜-猫着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溜出了混乱的教室。
……
五分钟后，废弃大楼现场。
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里，江璃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那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一头如月光般皎洁的及腰白发，取代了原本低调的黑长直，几缕精心修剪过的姬发式刘海垂在脸侧，衬得那双猩红色的眼眸愈发妖异。
左眼眼角下，那颗平日里被黑框眼镜遮掩的泪痣，此刻像是某种神秘的咒印，散发着危险而迷人的气息。
原本宽大的校服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以黑白为主色调、充满了拘束与禁欲风格的紧身战斗服。与其说是战斗服，不如说更像是某种来自未来的拘束衣，无数条银色的皮带与扣环缠绕在纤细的腰肢与大腿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却又将每一寸肌肤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唯一暴露在外的，是她左臂上那道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肩膀的狰狞伤疤——那是她作为“虚渊教团”顶级执行官时，留下的“勋章”。
晨曦幻影
这是“天穹之盾”强加给她的新代号。
一个听起来就充满了光明、希望与正能量，和她本人气质八字不合的、可笑至极的名字。
江璃夜，不，现在的晨曦幻影，活动了一下筋骨，感受着体内重新开始流淌的、那股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
她叹了口气，推开隔间的门，身影瞬间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消失在原地。
爆炸现场，烟尘弥漫。
那只体型堪比小卡车的虚影兽，正用它那几十根恶心的触手，疯狂地抽打着残破的楼体。
晨曦幻影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一根断裂的钢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怪物。
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战意，只有浓浓的敷衍。
解决？
怎么解决？
上去跟它比划两下，然后假装不敌，拖到“天穹之盾”的支援部队赶来，不就行了？
反正她现在只是个拿工资（虽然没有）办事的见习魔法少女，又不是拼死拼活的王牌。
摸鱼，才是打工人的生存之道。
正当她盘算着如何用最节能的方式混过这五分钟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悦，从她身后响起。
“你的动作，太慢了。”
晨曦幻影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缓缓转过身，果然看到了那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半空中，一位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圣女，正静静地悬浮着。
耀眼的金发在气流中飞舞，碧蓝的眼眸宛如最纯净的宝石，不含一丝杂质。她的身后，六片由纯粹圣光构成的羽翼缓缓舒展，头顶悬浮着一圈淡金色的光环。
身上那套华丽的白色金属战甲，将她包裹得如同不可侵犯的女武神，战裙之下，白皙修长的大腿在“绝对领域”的边界若隐若现，圣洁与性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