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焦急！
是恐惧！
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受到伤害的，那份卑微而纯粹的……守护欲！
“不……”
一个微弱的、属于少年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不能……
不能这么做！
不能伤害她！
我……我只是想……只是想看看她的内心……我不想……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道黑色的墨汁，已经射出。
他无法收回。
也无法改变它的轨迹。
他唯一能做的……
就是……
在那道墨迹，即将击中那个依旧在与幻觉抗争的、毫无防备的黑发少女的瞬间。
他……不，是他。
陆逸尘，用那零点一秒的控制权，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于本能的动作。
他，冲了过去。
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江璃夜的面前。
“噗——！”
黑色的墨迹，没有实体。
它直接穿透了陆逸尘的身体，融入了江璃夜的幻境之中。
但是！
作为蜃楼力量的延伸，那道墨迹，在穿透自己“主人”身体的瞬间，还是引发了剧烈的能量反噬！
一道由墨水构成的、狰狞的利爪，凭空从蜃楼的背后浮现，狠狠地，抓在了他自己的手臂上！
“嘶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
那件华丽的薄纱战斗服，被轻易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五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了陆逸尘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臂上。
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染红了那片衣袖。
“呃……”
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双妖异的瞳孔中，属于陆逸尘的挣扎与焦急，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蜃楼那无尽的、冰冷的错愕与……暴怒。
“你这个……废物……”
他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咒骂着。
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与力量的反噬，再也无法维持悬浮的状态。
他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从半空中，无力地，坠落了下来。
而他坠落的方向，正好，是江璃夜的怀里。
……
“——亲手杀了她！”
幻境中，那个属于蜃楼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在江璃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紧接着。
她眼前的画面，变了。
那个倒在血泊中的、金发的女武神，【圣域】，缓缓地，艰难地，转过了头。
她那双即将失去光彩的碧色眼眸，死死地，看向了江璃夜的方向。
她的嘴唇，在翕动。
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说着什么。
江璃夜看不清。
也听不见。
因为，无尽的黑暗，已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吞没。
但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片名为“罪恶感”的深海彻底淹没的瞬间。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液体，突然，溅到了她的脸上。
紧接着。
一个柔软而沉重的身体，撞进了她的怀里。
“唔！”
突如其来的冲击，以及手臂上传来的、被利爪划破皮肤的剧痛，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那层层叠叠的、厚重无比的精神囚笼！
江璃夜的瞳孔，猛地恢复了焦距！
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褪去。
冲天的火光，变成了图书馆紧急出口那刺眼的红色指示灯。
震耳的轰鸣，变回了远处学生们依旧在持续的、惊恐的尖叫。
而那座血染的跨海大桥……
则变回了这片由枯树构成的、诡异的噩梦森林。
一切，都回来了。
江璃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冰冷的汗珠。
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就要永远地，被困在那个三年前的雨夜里了。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怀里。
然后，她彻底愣住了。
一个少年，安静地，倒在她的怀中。
银色的、如同月光般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在她的手臂上，那张精致到雌雄莫辨的脸上，血色尽褪，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是蜃楼。
不。
不对。
江璃夜的目光，落在了他受伤的手臂上。
那件被撕裂的薄纱战斗服下，露出的，是少年纤细而白皙的皮肤。
五道狰狞的伤口，正在不断地往外渗着血。
那些血，染红了他的衣袖，也染红了江璃夜自己的手。
温热的，粘稠的。
是真真正正的，人类的血液。
而那张脸……
那张褪去了所有妖异与邪魅，只剩下苍白与脆弱的脸……
江璃夜，再熟悉不过了。
那不就是……
每天坐在自己身边，安安静静地画着画。
会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慌张地低下头。
会因为自己的一句吐槽，而脸红到耳根的……
她的同桌。
陆逸尘。
江璃夜的大脑，宕机了。
她就这么抱着怀里昏迷的少年，呆呆地，跪坐在原地。
发生了……什么？
刚才，是蜃楼攻击了我？
然后……
他自己，冲过来，替我挡下了攻击？
所以，他才会受伤，才会昏迷？
为什么？
一个“虚渊教团”的干部，为什么要保护我这个“天穹之盾”的魔法少女？
这根本不合逻辑！
除非……
江璃夜的目光，缓缓地，从怀中陆逸尘那张苍白的脸上，移开。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
那里，苏清颜，林星晚，还有所有的学生和保镖，依旧呆立在原地，沉浸在各自的噩梦之中，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整个噩梦画廊，并没有因为施术者的昏迷而崩溃。
它依旧在稳定地运行着。
仿佛……
仿佛还有一个“蜃楼”，正站在某个地方，维持着这个领域的运转。
一个难以置信的、荒谬到极点的猜测，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藤，疯狂地，在江璃夜的心中滋生、蔓延。
她看着怀里这个，为了保护自己而身受重伤的少年。
再联想到，那个高高在上、以玩弄人心为乐的、妖异而强大的……蜃楼。
一个，是胆小懦弱的同桌。
一个，是心狠手辣的敌人。
陆逸尘……
蜃楼……
难道……
难道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竟然是……同一个人？
死寂。
图书馆内，只剩下江璃夜自己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还有……
怀中少年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仿佛梦呓般的呼吸。
温热的，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的指缝缓缓滑落，滴答，滴答，在死寂的环境中，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催命的钟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