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好的活动室,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明明墙是新的,地板是新的,灯也是新的,连柜子都换了两个,可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像是焕然一新,更像是给一具尸体换了套干净衣服。
“哇——灯真的能亮欸!”
林沐站在正中间,一脸夸张地张开双手,像在拥抱什么伟大文明,“以前那种忽明忽暗的吊灯,真的是人能待的地方吗?”
“说得跟以前你没在这里通宵玩游戏一样。”
陆明学长翻了个白眼,手里拿着新买的路由器,熟练地摆弄,“行了行了,别感叹了,过来帮忙拧螺丝。”
“不要,我只负责精神建设,不负责体力劳动。”
“那你把你那个破脑子捐出来,我拿去当服务器。”
“学长你今天好凶啊,是不是钱包变瘪以后心情就不好了?”
两个人在那一唱一和,吵得跟相声似的。
我靠在窗边,一边听着他们拌嘴,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秋天的风透过玻璃缝隙钻进来,不冷,却有点凉。
这种凉意,跟那晚在旧校舍走廊里感受到的完全不同——那是从骨头里往外冒的冷,是影子从背后贴上来的那种冷。
我下意识摸了**口。
“遵守本心。”
那个银发少女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
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唯一被影响的,是其他人的认知。
所以,那个消失的男生不是幻觉。
影子、怪物、诡异的追击,也都不是。
问题在于——
这世界,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这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不论我怎么想,也想不出个结果。
现在的日常,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认知,感觉起来…更像是一场毫无规律、毫无规则可言的梦境一般。
“喂。”
肩膀突然被人戳了戳,我一个激灵回过头。
“发什么呆呢?”苏雪学姐站在我身后,手里捧着一堆刚买回来的结界材料,“窗户又不会突然长出眼睛来盯着你。”
“……有点失神。”我挠挠头,“那个,学姐,你昨晚……真的什么都不记得?那个男生,那个——”
“我记得你被追杀。”她打断我,语气不重,却堵得我一愣,“我记得我接住了你,记得那东西的气息,记得你吓得一身冷汗。”
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但我不记得有第三个人。”
胸口那股闷堵又浮了上来。
“我不是不相信你。”她侧过头,认真地看了我一眼,“是我真的看不到。”
我张了张嘴,想说“没事”,但喉咙像被塞了什么东西一样,发不出声。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怀里的材料放到桌上。
“去帮陆明把投影仪的线整理一下。那边乱得跟你的脑子一样。”
“……学姐你说话能别顺便打击我么。”
“打击你是为了让你保持清醒。”
她边说边蹲下身子,开始在角落里布置新的防御法阵。
淡淡的蓝色纹路从她指尖溢出,在地面上勾勒出复杂的纹样。
新换的地板在魔力流动的光辉下折射出细微的光斑,像被某种无形的网络慢慢覆盖。
我知道,在她看来,这一切只是例行的安全措施。
在我看来,这却更像是一种——临时搭建的避难所。
一个不知道能撑多久的避难所。
……
下午的时间过得意外地快。
我们安装了新的投影幕布,新订做的桌子也送到了,连角落那个吱呀作响的旧沙发都被学长从二手市场翻出来的“勉强能坐”的新沙发替换掉了。
“这样一来,别人再说我们魔术社是废弃教室里的可疑组织,我就把他打成疑似魔物上报异管局。”
学长扶着腰感慨,“硬件设施终于有点学生社团的样子了。”
“以前也挺好的啊。”我随口说。
“以前?”他斜眼看我,“以前那叫‘适合拍都市怪谈短片的现场’。”
“我也挺怀念以前的。”
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打量了一圈,“至少那时候,屋顶还算完整。”
“……别乌鸦嘴。”我条件反射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
“放心吧,这次用了专门抗魔力冲击的材料。”她抬手在墙上敲了敲,“一般的魔物,不会轻易弄塌了。”
“那不一般的呢?”
“那就先打赢再说。”她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我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今天的正事差不多也搞定了。”
学长看了看时间,“我去办公室一趟,班主任说要找我确认一下这段时间请假的事。”
“你最好说清楚,是因为要处理‘家事’,不是因为逃课打游戏。”学姐淡淡道。
“你能不能别当着大家说出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话!?”
他仿佛受到了人生攻击,捂着胸口做出一个受伤的表情,“总之,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别搞出什么幺蛾子。”
“放心!”林沐拍着胸口,“我会监督学长不乱来的!”
“我是说沈岚。”
“……?”
学长看着我,一本正经地竖起食指,“不要一个人跑去厕所看恐怖片。”
“我谢谢你哦。”
看着他挥着手走出活动室,我总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好像每次学长离开,都会发生点不太妙的事情。
“别杵着了。”
学姐走到我旁边,手里拿着一堆刚整理完的社团档案,“把这些搬到储物间去。”
“好嘞。”
我抱着文件箱,跟在她后面往走廊尽头走去。
新换的灯管亮得有些刺眼,但旧校舍的结构没变,拐角还是那个拐角,墙上的裂痕依旧褪不掉的斑驳。
走廊地面被新拖过,隐隐还带着消毒水的味道。
脚步声在里面回响,显得空荡又有点诡异。
“你在看我后脑勺?”学姐突然开口。
“啊?没有。”我一愣,“我只是……在想昨晚的事。”
“你很在意?”
“……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我苦笑,“我总觉得,像是有人很努力地在把某一块记忆抹掉,而我刚好站在那个缝隙上。”
“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她说道,“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它确实把你当成了‘目标’。”
“谢谢,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我翻了个白眼。
“讲事实而已。”她停下脚步,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一旁的小桌上,“不过——”
话没说完,她突然皱了皱眉。
我也在同一瞬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走廊尽头的灯,忽然“滋——”地闪了一下。
原本稳稳亮着的白光,开始出现微妙的频率变化,像是有人在玩弄开关。
“停电?”我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对。”学姐抬眼看着那盏灯,目光瞬间冷下来。
光线一闪一闪,影子也随之忽长忽短。
墙壁上的阴影开始变得不太“老实”。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扭曲,像是光源角度变了。
然后,那些影子开始缓慢地,从地面和墙上“松动”,仿佛脱离了它们原本依附的物体。
我的头皮一瞬间发麻。
“学姐——”
“靠墙。”她沉声道。
我连忙往后退,背贴上了冰凉的墙壁,抱着文件箱的手却越攥越紧。
“你看到了?”她压低声音。
“看到了。”
“说明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她冷静得过分,轻轻吸了口气,“准备战斗。”
她抬手,指尖划过空气,一道细长的寒光在她手中凝结,化作熟悉的那把短刃——寒光。
地面上刚刚布置的防御法阵微微亮起,很快又黯淡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下一秒。
走廊尽头的灯,灭了。
黑暗毫无预兆地将那一段走廊吃掉,从我们脚边的地面开始,不正常的阴影像墨一样往这边漫开。
“退后。”学姐挡在我前面。
我呆呆地看着那片黑暗慢慢逼近。
不是普通的光影变化,而是。
它自己在动。
“喂喂喂,这画风不太对吧……”我干笑了一声,试图用一点吐槽来掩饰自己的发抖,“现在是白天欸,还玩这种?”
黑暗停在离我们几米远的地方。
然后,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从里面抓出了一截“东西”。
那是一条影子状的“手臂”。
细长、扭曲,没有肌肉或骨骼的轮廓,只有浓得快要滴下来的黑。
它从地面上缓缓“伸”起来,指尖那一段反而是模糊的,像被橡皮擦过一样。
我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那东西没有眼睛,却清楚地把“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躲后面。”学姐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是把我整个人挡住。
“……它又是那天的那个?”我咬牙低声问。
“不完全一样。”她的声音很冷静,“但气息相似。”
“同一个来源?”
“有可能。”
影子手臂突然一顿,然后猛地向我们方向抽动,像水线被猛力甩出。
“退!”学姐低喝一声,寒光划破空气,带出一阵刺骨的凉意。
刀光与影子撞在一起,没有想象中的爆炸声,只发出了类似玻璃摩擦的尖锐刺响。
火花没有,可黑暗碎了一块。
影子手臂被逼退半寸,又缓缓恢复原状。
它似乎在“观察”。
下一瞬间,它做了一个令我彻底发冷的动作。
它低头,看向地面上我们的影子。
“学姐——”
“我看见了。”
她上前半步,挡在我影子前面。
那根影子手指在地上一点点划过,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突然感到脚下一凉。
那影子从我影子的脚边停下。
然后,毫无征兆地按了下去。
就像,有人踩住了我的脚踝。
“——!!!”
心脏仿佛被人攥住。
不是痛,而是某种本能恐惧被无限放大的窒息感。
眼前一瞬间发白,我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沈岚!”学姐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我努力想挪动脚,却发现自己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异常困难。
“放开他。”学姐骤然抬手。
寒光爆发出刺眼的光辉,她整个人像是被银蓝色光线包裹,一道斩击毫无花哨地落下,狠狠劈向那根影子手臂。
影子发出一声近乎破碎的尖啸,整条手臂被斩断,化作散乱的黑色雾气。
我脚下的窒息感瞬间缓解,胸口猛地一松,整个人几乎是靠在墙上滑坐下去。
“哈……哈……”我大口喘气,肺像被火烧一样疼。
黑雾却没有就此消散。
它们在地上溅开,随即如被某种力量牵引般重新聚拢成形。
这次出现的,不再是单纯的“手”。
而是一个——轮廓近似人形的影子。
它站在那里,细长的身影从地面缓缓“拔高”,没有五官却仿佛在笑。
一种强烈的“被盯着”的感觉,从头皮一路蔓延到了脚后跟。
“退到后面去。”学姐挡在我和那东西之间。
我咬牙撑着墙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一声惊呼。
“学姐?!”
是林沐的声音。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活动室,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这边。
“别出来!”学姐没回头,冷声喝道,“回活动室,把门关好!”
“这、这是——”
“快回去!!!”
那一瞬间,我从她声音里听到了极少有的那种焦急。
林沐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往回跑。
影子却像是被那一声叫唤刺激到了,身形一抖,猛地朝这边扑来。
没有脚步,没有风声,就像是瞬移一样,瞬间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