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爱就是付出，就是给予，就是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他拼了命地打工，想买那个昂贵的包，只是想向她证明，他也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
他想证明他的“爱”。
可他从没想过，她真正想要的，或许并不是这些。
他甚至，从来没有尝试过去“懂”她。
而林芷媛，用一本他闻所未闻的旧书，轻而易举地，就击溃了他所有用汗水和疲惫堆砌起来的、自以为是的深情。
他呆呆地看着手中的书，那厚重的质感，仿佛承载着他所不了解的、江若彤的整个世界。
“这……这个，多少钱？”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问老板。”林芷媛转身就走。
林致远抱着那本沉甸甸的书，像是抱着一件绝世珍宝，快步跟了上去。
季老头已经睡着了，又被他们吵醒。
他扶了扶老花镜，眯着眼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林致远那张紧张的脸。
“哦，这本啊……”老头咂了咂嘴，“莫奈的原版图册，品相还这么好，不好找咯……看在你们是小情侣的份上，给个整数，五千二。”
五千二。
这个价格，对现在的林致远来说，依然是一笔巨款。
但这笔钱，是他这几天发传单、在食堂打饭、通宵理货，一分一分挣回来的。
正好够。
不用卖掉他的吉他。
不用再透支未来几个月的生活。
用自己的劳动，去买一份真正有意义的、能证明他“用心”的礼物。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解脱。
“我买！”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扫了那个褪色的二维码。
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在此刻听来，竟像是天籁。
抱着那本用牛皮纸精心包好的书，走出“字里行间”时，林致远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梦。
外面的雾气似乎更浓了。
林芷媛就站在门口等他，身影在雾里若隐若现。
“谢谢你。”
林致远走到她面前，由衷地说道。
这两个字，他说的无比真诚。
谢谢你，在我差点迷路的时候，把我拉了回来。
“不用。”林芷媛的回答还是一样简洁，“我只是不想我室友收到一个过季款的包，然后在背后吐槽送礼的人没品位。”
她总有办法，把一切温情，都包装成冷冰冰的利己主义。
林致远却笑了。
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他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作为你帮我参考的谢礼，我请你吃饭吧？”他鼓起勇气，发出了邀请。
林芷媛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你还有钱吃饭吗”。
但她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好。”
走在迷雾笼罩的旧街上，林致远抱着怀里的书，感觉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林芷媛。”他忽然开口。
“嗯？”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底的问题，“关于那本书……关于江若彤的偶像……”
林芷媛的脚步顿了顿。
“因为，”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像雾一样飘忽不定，“我会用心记下，我在意的人，说过的每一句话。”
说完，她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林致远却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了原地。
——我在意的人。
她说的，是在意江若彤吗？
是……吧。
她们是室友，是闺蜜。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不受控制地，把那个“在意的人”，自动带入成自己？
操。
林致远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想什么呢？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儿。
他深吸一口混杂着海腥味和旧书霉味的空气，强行把那点不该有的、疯狂滋生的绮念压下去，快步跟了上去。
“那个……还没吃饭呢。”他找了个蹩脚的话题，试图打破这片让他心慌的沉默。
林芷媛的脚步没停。
“前面有家咖啡馆，先歇会儿。”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那张脸，白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别待会儿走着走着直接昏倒了，我还得给你打120。”
毒舌，但又带着点……关心？
林致远已经开始习惯她这种别扭的交流方式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实有点发虚。
从早上到现在，他光顾着紧张和窘迫了，水米未进。刚才精神高度集中，还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下来，饥饿感和疲惫感就跟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哦……好。”他乖乖应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迷雾书廊。
仿佛穿过了一道时空门，古旧、静谧的世界被瞬间抛在身后。
现代都市的喧嚣与锋利，重新扑面而来。
一进咖啡馆，林致远就感觉自己又变回了星寰广场门口那只格格不入的土狗。
他身上的白色连帽衫，洗得发白，在这片精致考究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眼。
周围的男男女女，无一不是衣着光鲜，妆容精致。他们低声交谈，姿态优雅，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闪烁着他看不懂的K线图和数据模型。
林致远下意识地把自己怀里那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书，抱得更紧了些。
这本花了他五千二百块买来的“珍宝”，在这里，仿佛也成了一件廉价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自卑感，又一次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坐。”
林芷媛已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菜单推到他面前。
她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里的气场压迫，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让她不仅没有被环境吞噬，反而成了这片冷色调里最亮眼的一抹风景。
有几个邻桌的男生，已经忍不住频频朝这边张望了。
“我……我随便。”林致远局促地坐下，连菜单都不敢看。
林芷媛瞥了他一眼，也没勉强。
她招来服务生，熟练地点了两杯美式，一份提拉米苏。
“我请。”她丢出两个字，堵死了林致远所有想要AA的念头。
林致远只能闭嘴。
他感觉自己今天，像个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还是个啥也不会，只会脸红的废物小白脸。
这个认知让他更郁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