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向前踏出一步。
海水在他脚下自动分向两侧,形成一道半尺宽的真空水道——这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体内水神神格在感知到圣像危机后,自发散出的本源力量。此前还在缓慢蠕动的蚀魂黑潮,像是嗅到了天敌的气息,竟在他迈步的瞬间停滞了半秒,随即更加疯狂地朝着祭坛顶端的圣像涌去,仿佛要在被阻止前彻底吞噬那最后一丝神能。
艾伦不再压抑体内沸腾的力量。先前与黑潮的短暂交锋让他明白,试探性的涓流之力根本无法撼动这侵蚀深海千年的黑暗,唯有彻底敞开神格,以本源之力正面抗衡,才有一线生机。他闭上双眼,意识沉入体内那片莹白的神格空间,感受着如同沉睡汪洋般的力量——那是水神塞西莉娅遗留的意志,是陆地与海洋血脉交融的馈赠,更是此刻拯救亚特兰娜的唯一希望。
“以塞西莉娅之名,引神能之潮。”
无声的祷言在意识深处响起的刹那,艾伦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天蓝色的眼眸中瞬间迸发璀璨的莹白光芒。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下对准祭坛,体内的水之力如同被打开闸门的巨川,磅礴的净化之力顺着手臂疯狂涌向指尖。这一次,力量不再是分散的光点,而是凝聚成一道手臂粗细的蔚蓝光柱,光柱表面流淌着细碎的银白纹路,如同将整片星空的纯净都压缩其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圣威严,径直刺向被黑潮包裹的圣像!
“轰——!”
没有预想中的震耳欲聋,只有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世界内核的嗡鸣。蔚蓝光柱与祭坛表面的黑潮接触的瞬间,两种极端力量的碰撞爆发出刺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灼热的火焰,而是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如同深海最纯净的泉水,又似初生朝阳的第一缕微光,其中蕴含着水神本源的三重意志:治愈一切创伤的温柔,净化所有污秽的决绝,以及包容万物的慈悲。
“滋滋——!”
蚀魂黑潮发出凄厉到不似物质的尖啸,那声音像是无数濒死的怨灵在同时哀嚎。原本如同沥青般粘稠的黑潮,在接触到蔚蓝光柱的刹那剧烈扭曲、翻滚,表面不断冒出黑色的气泡,气泡破裂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那是黑潮中的污秽被净化后分解的痕迹。艾伦清晰地看到,光柱所过之处,黑潮如同冰雪消融般快速退去,露出下方水晶魂玉的莹白底色,虽然每推进一寸都要消耗巨大的神能,却实实在在地在驱散黑暗。
能量交锋产生的冲击波以祭坛为中心,如同涟漪般在神殿中扩散开来。原本悬浮在海水中的细碎珊瑚碎屑被瞬间震飞,支撑穹顶的珊瑚巨柱上,那些被黑潮侵蚀的纹路竟在冲击波的作用下微微发亮,仿佛在呼应这股净化之力。殿外传来隐约的震动,像是深海地层在共鸣,又像是无数鲛人在感知到神能后发出的惊叹,只是这些声响都被神殿的威严隔绝在外,只剩下黑潮的尖啸与神能流动的嗡鸣交织。
艾伦站在能量风暴的中心,银白色的长发在激荡的海水中狂舞,发梢缠绕着细碎的莹白光点。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神能的流逝速度——每一秒,都像是有一整条河流从体内奔涌而出,手臂传来阵阵酸麻,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甚至开始出现轻微的黑晕。更可怕的是,黑潮中那股冰冷的恶意正顺着光柱逆流而上,试图侵入他的意识:耳边不断响起蛊惑的低语,眼前闪过陆地被黑潮淹没、亲友倒在黑暗中的幻象,这些负面情绪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的意志,试图让他放弃净化。
“别想……动摇我。”
艾伦咬紧牙关,强行压下意识中的杂音。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与圣像的连接上——就在神能触碰到水晶魂玉的瞬间,他感受到了来自圣像内部的回应:那是一丝微弱却无比坚韧的神能,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在顽强地抵抗黑潮。这丝神能与他体内的神格同源,接触的刹那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终于重逢,带着委屈、期盼与求救的信号,顺着光柱传入他的意识。
“再坚持一下……我来帮你了。”
艾伦在心中默念,再次加大神能的输出。蔚蓝光柱的亮度瞬间提升了数倍,表面的银白纹路更加清晰,如同活过来一般在光柱上流转。祭坛上的黑潮退得更快了,水晶圣像的轮廓逐渐完整——他能看到圣像手中结印的细节,看到裙摆上雕刻的海浪纹路,甚至能感受到塞西莉娅当年雕刻这座圣像时,注入其中的温柔与期许。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当艾伦的神能与圣像内核那丝塞西莉娅本源神能彻底融合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百倍、千倍的共鸣,以艾伦和圣像为中心轰然爆发!这不再是灵魂层面的微弱感知,而是切切实实能改变物质形态的能量波动!一道直径超过十丈的蔚蓝色光环从艾伦体内扩散开来,光环边缘流淌着如同星河般的银白纹路,所过之处,海水中的黑潮如同遇到烈火的积雪,瞬间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成片成片地化为黑色的雾气消散。
缠绕在珊瑚巨柱上的黑潮更是如同被灼伤般急速收缩,原本已经变成死灰色的珊瑚表面,竟在光环的笼罩下重新泛起淡淡的莹蓝光泽,那些被侵蚀的脉络如同枯木逢春般缓缓搏动,虽然依旧微弱,却带着重生的希望。神殿穹顶上,那些早已黯淡的夜光贝贝壳,也在光环的扫过后,有几颗重新亮起了柔和的乳白光芒,如同黑暗中重新点亮的星辰。
当这道蕴含着无尽生命气息的光环掠过汐澜女皇时——
这位统治鲛人族数百年、历经无数风浪的女皇,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始终带着威严与疲惫的天蓝色眼眸,在接触到光环的瞬间骤然睁大到极致,瞳孔中倒映着蔚蓝色的光芒,如同看到了此生最不可思议的景象。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光环的刹那,一股温暖得让她几乎落泪的气息顺着指尖涌入体内——那是塞西莉娅最纯粹的本源气息,比圣像中残留的更加鲜活,更加磅礴,带着母亲般的温柔与包容,瞬间驱散了她体内因长期抵抗黑潮而积累的疲惫与阴冷。
“母神……这是母神的气息……”
汐澜女皇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她捂住嘴,眼眶瞬间被泪水充盈,银白色的长发在海水中剧烈飘动,尾鳍上的星河纹路也因激动而变得异常明亮。数百年来,她守护着圣像,守护着亚特兰娜,无数次在黑潮的侵蚀下濒临绝望,却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母神“活着”的气息——这气息不是冰冷的神像,不是传说中的故事,而是真实地萦绕在身边,如同温暖的洋流,包裹着她的全身,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力量。
“噗通!”
一声清脆的跪倒声打破了神殿的寂静。一名手持三叉戟的鲛人士兵,在光环掠过他的瞬间,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重重地单膝跪地,三叉戟“哐当”一声掉落在海水中,发出沉闷的回响。他低着头,肩膀剧烈颤抖,脸上布满了激动与虔诚的泪水,口中不断念诵着“母神”的名字,仿佛迷失在沙漠中的旅人终于找到了绿洲。
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跪倒声在神殿中此起彼伏——
“噗通!”“噗通!”“噗通!”
负责守卫神殿的鲛人士兵、穿着古老祭袍的祭司、甚至那些平日里高傲的贵族鲛人,全都在光环的洗礼下放下了所有尊严与仪态,面向艾伦的方向深深跪伏。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敬畏,有的鲛人甚至将额头贴在冰冷的神殿地面上,如同在朝拜最神圣的存在。海水中漂浮着无数晶莹的泪珠,折射着蔚蓝色的光芒,如同散落的星辰。
琉音公主站在人群中,怔怔地看着被蓝光笼罩的艾伦。她那双银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撼与迷茫——不久前,她还在陆地与艾伦朝夕相处,看着他如同普通少年般会受伤、会疲惫;可此刻,他周身散发的神圣气息,他与圣像共鸣时展现的力量,都让她感到陌生而敬畏。尤其是当光环掠过她时,体内血脉的悸动让她明白,眼前的艾伦早已不是单纯的“水神继承者”,而是与母神血脉紧密相连的存在。最终,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带着复杂而虔诚的心情,缓缓弯下了“膝盖”,银蓝色的鱼尾在海水中轻轻摆动,姿态恭敬而郑重。
最后,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汐澜女皇身上。
这位鲛人族的至高统治者,此刻正凝视着光芒中心的艾伦。她看到他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看到他因消耗过大而微微颤抖的手臂,却也看到他眼中那份从未动摇的坚定——那份坚定与记忆中母神守护深海时的眼神如出一辙。她感受到体内血脉的召唤,感受到神殿中所有鲛人的期盼,更感受到那股源自艾伦身上、比圣像更加纯粹的神能气息。
她终于明白了。
眼前的艾伦,不仅仅是母神的继承者,更是母神意志在现世的“显化”。他体内流淌着陆地与海洋的双重血脉,承载着塞西莉娅未完成的使命,是连接两个世界、驱散黑暗的唯一希望。从今往后,亚特兰娜的信仰,不再只是冰冷的神像,而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活圣迹”。
汐澜女皇缓缓挺直身体,又缓缓弯曲——她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庄重。象征着鲛人族皇权的王冠,镶嵌着千年深海珍珠与巨型红珊瑚,此刻随着她的动作微微前倾,最终停留在与胸口齐平的位置。这是鲛人族最古老的“臣服之礼”,自亚特兰娜诞生以来,只对水神塞西莉娅行过,从未有第二人能承受这份荣耀。
“以亚特兰娜之名,以深海子民之血,”汐澜女皇的声音褪去了所有疲惫,只剩下极致的肃穆与虔诚,如同晨钟般回荡在空旷的神殿中,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鲛人的耳中,“吾等,愿尊奉您,艾伦·塞西莉娅殿下,为我族至高之指引,永恒追随您的光芒!”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跪伏的鲛人同时抬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声浪汇聚成如同海啸般的誓言:
“愿永恒追随您的光芒!”
誓言声震得神殿穹顶的贝壳微微颤动,海水中的莹白光点如同被唤醒的星辰,围绕着艾伦不断旋转。艾伦沐浴在蔚蓝的神光中,感受着体内神格与这片深海、与这些鲛人血脉的紧密连接——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仿佛他天生就属于这里,天生就该守护这些子民。神能的消耗带来的疲惫依旧存在,可心中却充满了温暖而坚定的力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彻底与亚特兰娜绑定。他不再只是为了陆地而战斗,更是为了这片深海,为了这些将他奉若神明的子民。
而在他未曾察觉的胸口,两枚信物正悄然发生变化:得自琉音的那颗深海珍珠,此刻正散发出淡淡的莹白光芒,与他体内的神能产生共鸣;女皇赠予的“潮汐之泪”吊坠,则紧贴着他的肌肤,内部的蓝色液体如同活过来般缓缓流动,与珍珠的光芒交相辉映。这两枚承载着深海祝福的信物,正与他的神格进行着更深层次的交融,如同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关乎陆地与海洋命运的蜕变,悄然积蓄着力量。
祭坛上的黑潮已退去大半,水晶圣像的上半身彻底显露出来,莹白的水晶表面流淌着淡淡的蓝光,虽然指尖的裂纹依旧存在,却再也看不到一丝黑潮的痕迹。圣像的眼眸处,似乎有微弱的光芒在闪烁,如同在回应着艾伦的守护,也如同在见证着这场跨越千年的血脉传承。
神殿的寂静再次降临,却不再是之前的沉重与压抑,而是充满了希望与敬畏。跪伏的鲛人依旧保持着朝拜的姿态,蔚蓝的神光笼罩着整个殿堂,穹顶的贝壳重新亮起了更多的光芒,珊瑚巨柱的脉络也在缓缓恢复生机——亚特兰娜的新生,似乎正从这一刻,悄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