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领主府厨房的彩绘玻璃窗,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壁炉的余温。玛乔丽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思念惊醒的,梦里母亲系着杏色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格外清晰,指尖捻起的糖霜落在面团上,甜香仿佛能穿透梦境。她翻身下床,没顾上梳洗,便踩着软底鞋直奔厨房——母亲留下的那本食谱,她找了整整三天,终于在储藏室的木箱底层翻了出来。
食谱是用鞣制过的羊皮纸装订而成,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发毛,首页贴着一朵干枯的薰衣草,那是母亲最喜欢的花。玛乔丽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的字迹是母亲独有的圆体,有些地方被水渍晕开,又被人用细笔仔细描过,想必是母亲生前反复翻阅修改的痕迹。“蜂蜜栗子糕”,她指着其中一页轻声念道,这是姐姐艾莉西亚小时候最爱的糕点,每次家里有重要的日子,母亲总会烤上一大盘,甜而不腻的栗子泥裹着蜂蜜的光泽,是刻在姐妹俩童年里最温暖的味道。
“今天一定要做好给姐姐一个惊喜。”玛乔丽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她搬来小板凳垫在脚下,才勉强够到灶台上方的橱柜,取出面粉、蜂蜜、新鲜栗子和发酵粉。可真正动手时,她才发现看似简单的步骤,实际操作起来却难如登天。栗子需要去壳去皮,再用石臼捣成细腻的泥状,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指被栗子壳划得通红,捣出来的栗子泥里还混着不少碎壳。面粉的用量也让她犯了难,食谱上写着“适量”,她凭感觉舀了满满两大碗,结果加水搅拌时,面团硬得像块石头,只好又一次次加水,最后变成了稀溜溜的面糊,黏得满手都是。
“不对不对,母亲当时不是这么做的。”玛乔丽急得鼻尖冒汗,胡乱地用手背擦了擦,结果蹭上了一大块面粉,活像只刚从面缸里滚出来的小奶猫。她重新翻看食谱,按照上面的比例一点点调整,好不容易把面团揉得软硬适中,却又在醒发环节出了差错——她光顾着看灶火,忘了给面团盖上湿布,等想起时,面团表面已经干裂,失去了弹性。
石灶里的柴火是她一大早劈的,火势旺得惊人,烤架刚放进去没多久,就传来“滋滋”的声响,伴随着一股焦糊味迅速弥漫开来。玛乔丽慌了神,踮着脚趴在灶台前,透过烤箱的细缝往里看,只见糕点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边缘已经开始炭化,冒出的黑烟顺着缝隙往外窜,呛得她连连咳嗽,眼泪直流。
“再等等,说不定里面是好的。”她抱着一丝侥幸,迟迟不肯打开烤箱。直到焦糊味浓得化不开,连庭院里的鸟儿都被惊得四散飞去,她才咬咬牙,戴上厚布手套,猛地拉开烤箱门。一股黑烟扑面而来,呛得她差点喘不过气,而烤盘里的糕点,早已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形状扭曲,边缘还在微微冒烟,活像块被遗弃在火里的炭块。
玛乔丽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眼圈红红的,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手上沾满了面粉和炭灰,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可结果却做出了这样一盘“失败品”。她拿起一块糕点,轻轻一捏,外壳脆得掉渣,内里却还是冰凉的,显然完全没有烤熟,夹生的面团带着生面粉的腥味,和记忆中母亲做的香甜口感判若两人。
就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庭院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艾莉西亚刚从城外的重建工地回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尘土气息,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裙装,长发束成利落的马尾,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在看到玛乔丽时,瞬间漾起温柔的笑意。“乔丽,在厨房做什么呢?”
玛乔丽听到姐姐的声音,心里更委屈了,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捧着那盘惨不忍睹的糕点,快步走到门口,献宝似的递了过去:“姐姐,我……我想给你做蜂蜜栗子糕,可是我搞砸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期待又忐忑,像只做错事等待责罚的小狗。
艾莉西亚低头看向盘子,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糕点确实糟糕得离谱,表面焦黑发亮,边缘卷曲着,还沾着不少炭屑,隐约能看到内里未熟的米白色馅料。可她更在意的是妹妹满脸的面粉、通红的指尖,以及那双写满失落的眼睛。“看起来很特别呢,”她接过盘子,指尖刚碰到瓷盘,就感受到一阵灼热——玛乔丽为了保温,把盘子放在了灶边,此刻温度高得惊人。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玛乔丽,只见妹妹正伸手想要拿起一块尝尝,显然完全没察觉到盘子的温度。艾莉西亚心中一动,指尖悄然凝聚起一缕微弱的蓝色水光,那水光如同清晨的露珠,轻柔地萦绕在糕点表面,又顺着外壳的缝隙渗入内里。继承水神塞西莉娅的力量后,这是她最基础的水系小法术,无需念咒,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施展,既能快速降温,又不会破坏食物本身的质地。
“小心烫。”艾莉西亚轻声提醒,同时把盘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她拿起一块糕点,无视了焦黑的外皮,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外壳裂开,内里夹生的面团带着生涩的淀粉味,焦糊的部分还泛着淡淡的苦涩,两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实在算不上美味。可她没有皱眉,反而慢慢咀嚼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味道很不错,”艾莉西亚咽下口中的糕点,认真地说,“有妈妈的味道,是独属于我们的怀念。”她抽过旁边搭着的干净布巾,轻轻擦掉玛乔丽鼻尖的面粉,又温柔地抚平她皱起的眉头,“你看这里,”她指着糕点的焦黑部分,“柴火太旺了,下次可以先把柴火烧到无烟的状态,再把烤盘放进去,这样火力均匀,就不会烤焦了。”
玛乔丽怔怔地看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姐姐的温柔。“可是它里面是生的……”
“那是因为醒发时间不够,而且烤的时候没翻面。”艾莉西亚拿起另一块糕点,轻轻掰开,指着内里的夹生部分,“妈妈以前做的时候,会把面团醒发两个时辰,让它充分膨胀,烤到一半还会把烤盘转个方向,这样里外才能一起熟透。”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旁边的面粉袋,演示着如何控制用量,“你看,面粉和水的比例要精准,大概是三比一,揉的时候要顺着一个方向,这样面团才有筋道。”
她的声音温柔而有耐心,没有丝毫责备,只有细致的指导。玛乔丽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点头,脸上的失落渐渐被恍然大悟取代,眼睛也重新亮了起来。“我知道了姐姐!下次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做,肯定能做出好吃的蜂蜜栗子糕!”
“我相信你。”艾莉西亚笑着点头,拿起剩下的几块糕点,一块块慢慢吃完。哪怕嘴角沾了点焦黑的碎屑,哪怕口感确实糟糕,她也吃得格外满足。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柔和了她平日里处理政务时的锐利,多了几分烟火气。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庭院的老福特看在眼里。老人已经在领主府服务了几十年,看着“姐妹”俩长大,也亲眼见证了前领主夫人的离世。他靠在走廊的立柱上,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他想起前领主夫人在世时,也是这样温柔地教导两个孩子做糕点,如今夫人不在了,艾莉西亚却接过了这份温柔,守护着年幼的妹妹。
“夫人,您看到了吗……”老福特抬手轻轻抚上胸口,声音低沉而哽咽,带着难以言喻的欣慰,“少爷长大了,还变成了“大小姐”,她不仅能守护好这座城市,还能照顾好小乔丽。小姐们如今这样和睦,您在天之灵,也该安息了。”风吹过庭院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语,又像是母亲温柔的叹息。
午后的领主府书房,气氛却远不如厨房那般温情脉脉。长条木桌旁围坐着十几个人,有本地的乡绅、管事,还有几位身着灰色工装的工程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争执声。
“领主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一位身材微胖的乡绅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动起来,“那些难民占了西边的牧草地,我们家的牛羊都没地方放牧了,再这样下去,损失可就大了!”他叫托马斯,是城西最大的牧场主,平日里颇为强势,此刻更是满脸通红,语气里满是不满。
“就是!”另一位乡绅附和道,“他们住的地方乱七八糟,污水到处流,前几天村里已经有几个孩子染上了疫病,要是再不管管,说不定会蔓延开来!”
坐在对面的难民代表立刻反驳,他叫马库斯,是一位中年男人,脸上带着风霜,衣衫破旧却很整洁。“领主大人,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他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家园被魔族袭击了,亲人也没了,若不是您收留,我们早就成了饿死鬼。我们也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只是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身后的几位难民也纷纷点头,眼神里满是无奈和恳求。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互相指责。艾莉西亚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没有说话。她穿着一身正式的领主服饰,深蓝色的丝绒长裙衬得她气质端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沉稳的仪态。
她刚从城外的重建工地回来,一身尘土还没来得及清洗,就立刻召集了这次会议。战争过后,大量难民涌入城内,虽然领主府已经临时搭建了安置点,但随着人数增多,矛盾也渐渐凸显出来。本地居民担心难民抢占资源、传播疫病,难民则觉得受到了排挤,双方的冲突愈演愈烈,甚至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斗殴。
等众人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艾莉西亚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各位的难处,我都清楚。”她先看向托马斯等本地乡绅,语气平和,“城西的牧草地,我会让人重新规划,划分为三个区域:北边是牲畜放牧区,专门留给本地牧民;中间是公共卫生区,安排医师定期消毒、诊治;南边是难民居住区,我会让工匠们尽快搭建整齐的木屋,铺设排水管道,确保不会再有污水横流的情况。”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疫病问题,我已经从邻城请来了三位医师,明天就会在安置点设立义诊点,不仅为难民诊治,也会为本地居民提供免费体检。另外,我会安排人定期给安置点和周边村庄消毒,发放防疫草药,确保大家的安全。”
托马斯等人听着,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他们最担心的就是牧草地被占用和疫病传播,艾莉西亚的安排既兼顾了他们的利益,又显得公平合理,让他们无从反驳。
接着,艾莉西亚转向马库斯等难民:“我知道你们流离失所的痛苦,但也请你们遵守领主府的规定。”她的语气里带着共情,“我会让管事统计大家的技能,会木工、铁匠、瓦工的,可以加入城市重建工程,按劳取酬;妇女们可以参与纺织、缝纫,孩子们则可以进入临时学堂读书。只要你们踏实肯干,就一定能在这座城市立足。”
马库斯等人闻言,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艾莉西亚的话无疑给了他们希望。“多谢领主大人!我们一定遵守规定,好好干活!”马库斯激动地说道,深深鞠了一躬。
解决了难民安置的矛盾,几位来自岩神家族的工程师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为首的工程师名叫格雷,身材高大,皮肤黝黑,是岩神家族最顶尖的建筑专家。“领主大人,按照您的要求加固城墙、修建排水渠,预算要比原定多三成。”他递上一份厚厚的预算表,语气严肃,“尤其是城墙,您要求用实心岩石浇筑,还要增加两米的高度,这不仅需要更多的材料,还需要更多的工匠,工期也会延长。”
“预算可以调整,但工程质量绝不能打折扣。”艾莉西亚拿起预算表,仔细翻阅着,指尖划过上面的数字和图纸,“这段城墙是抵御魔族的关键,上次就是因为城墙不够坚固,才被魔族趁机冲垮了缺口,导致城内损失惨重。”她指着图纸上的标注,“岩石必须用东边矿山的实心花岗岩,厚度不能少于三尺,高度必须增加两米,这是底线。”
格雷皱了皱眉:“可是领主大人,这样一来,额外的开支就要从领主府的私库中补足,您的压力会很大。”
“我知道。”艾莉西亚抬起头,眼神坚定,“城市重建是百年大计,不能有丝毫马虎。额外的开支,我会从领主府的私库中拿出,绝不会苛扣大家的工钱,也不会让工程偷工减料。”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工期,我们可以多招募一些难民中的工匠,既解决了他们的就业问题,又能加快工程进度,一举两得。”
格雷看着艾莉西亚坚定的眼神,又想起她刚才处理难民矛盾时的共情与公正,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他原本以为这位年轻的女领主只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没想到她不仅有决断力,还能如此体谅下属和民众。“既然领主大人有决断,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保证按时按质完成工程。”格雷郑重地说道。
会议一直持续到黄昏,太阳渐渐落下,金色的余晖透过书房的窗户,洒在桌面上,给冰冷的图纸和账目染上了一层暖意。解决了难民安置和工程预算两大难题,众人脸上的凝重都换成了轻松的神色,看向艾莉西亚的眼神里,充满了信服和敬佩。
送走众人后,艾莉西亚独自留在书房,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如今独当一面处理政务,她付出了太多的努力。没有任何治理经验,只能一点点摸索,靠着书本的知识和自己的本心,小心翼翼地前行。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庭院里的灯笼被点亮,昏黄的光芒透过窗户,映在她的侧脸上,柔和了她眉宇间的疲惫。她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精致的皮质日记本,她一直用来记录自己的心情和经历。
艾莉西亚拿起羽毛笔,蘸了蘸墨水,在日记本上缓缓书写。烛光跳跃,映在纸上,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
“今天处理了难民安置和工程预算的问题,很累,却也很充实。这个身体虽然陌生,力量体系、生活习惯都和我原本的世界截然不同,但守护的心从未改变。
重建之路布满荆棘,本地居民的不满、工程师的争执、有限的资源,每一件事都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可每当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看到玛乔丽的笑脸,就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上午她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给我做了蜂蜜栗子糕。虽然糕点焦黑夹生,难以下咽,但她满脸面粉、眼神期待的样子,让我倍感温暖。我下意识用了水系小法术给糕点降温,怕她烫到,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的笑脸,是比任何力量都珍贵的馈赠。它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在这个世界的路,也让我更加坚定了守护这座城市、守护身边人的决心。
明天还要去安置点查看义诊情况,还要和工程师们敲定城墙加固的细节。路还很长,但我会一直走下去。”
放下羽毛笔,艾莉西亚合上日记本,轻轻放在书桌的抽屉里。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拂面,带来了庭院里的花香和远处工地的隐约声响。月光洒在重建中的潮汐之城,远处的工地还能看到零星的灯火,那是工匠们在连夜赶工,为这座城市的未来添砖加瓦。
城墙的基石正在被一块块夯实,排水渠的雏形已经显现,难民们脸上有了安稳的笑容,居民的不满也渐渐平息。这座城市,正在她的手中一点点恢复生机,而身边的亲情,便是支撑她走下去的最温暖、最坚实的力量。艾莉西亚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扬起一抹温柔而坚定的笑容,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