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苍郁之森的范围,空气中的湿润草木香渐渐被一种干燥而清冽的气息取代。艾莉西亚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连绵的绿色林海已经变成了起伏的、色泽偏黄的丘陵,地上的植被也变得低矮而坚韧。
越往前走,风越大。
一开始只是轻柔的吹拂,到后来,风声变得如同持续不断的呼啸,吹得马车的帆布顶棚猎猎作响。艾莉西亚的两名护卫,卡尔和诺姆,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小心地驾驶着马车。
“艾莉西亚阁下,我们快到长风高原的边缘了。”卡尔回头,大声说道,他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模糊,“前面的风歌镇,是进入高原的第一个补给点。我们今晚可以在那里落脚。”
艾莉西亚点了点头,将车帘拉得更紧了一些。这就是风神西奥多斯家族的领地,长风高原。一个以风和自由闻名的国度。
当马车缓缓驶入风歌镇时,艾莉西亚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高原入口的小镇。镇子的建筑风格很特别,几乎所有的房屋屋顶都呈现出一种平滑的流线型,墙体由厚重的石块垒成,窗户开得又小又窄,而且看起来像是装了两层。这一切的设计,显然都是为了抵御高原上永不停歇的狂风。
镇上的居民,无论男女老少,身上都披着厚实的、带有兜帽的防风斗篷。他们走路的姿态都很稳健,像是早已习惯了在风中保持平衡。艾莉西亚注意到,他们说话的语速普遍很快,声音清亮,仿佛不这样就会被风声盖过去。
马车在镇中心一家名为“盘旋之风”的旅店前停下。旅店的老板娘是一位身材壮硕、看起来就很能干的中年女性。她麻利地为艾莉西亚安排了房间,又给护卫和马匹找了安顿的地方。
“两位骑士大人可以去楼下的公共餐厅,那里有热乎乎的麦酒和烤肉。”老板娘对卡尔和诺姆说道,然后转向艾莉西亚,“这位小姐,您的晚餐需要送到房间里吗?高原的夜晚很冷,您看起来需要好好休息。”
“好的,谢谢您。”艾莉西亚微笑着回答。
她跟着老板娘走上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她的房间在二楼,不大,但很干净。房间的窗户果然和她看到的一样,是双层设计,外层是一块打磨得半透明的晶石,能透进光线,内层则是一块厚实的木板,此刻正严严实实地关着。
“晚上睡觉前,一定要把内层的木板闩好。”老板娘叮嘱道,“高原上的夜风,有时候会变得跟狼嚎一样,能把人的骨头缝都吹透。”
“我记住了。”
老板娘离开后,艾莉西亚走到窗边,试着推开那扇厚木板。一股强劲的气流立刻涌了进来,吹得她银白色的长发四散飞舞。风声灌入耳中,不是那种柔和的沙沙声,而是带着一种宏大的、如同管弦乐合奏般的轰鸣。她能感觉到,这风里蕴含着纯粹而磅礴的元素之力。
这就是风神的力量吗?自由,不羁,充满了原始的野性。
她关上窗户,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她坐在床边,能感觉到经过这几天的赶路,身体确实有些疲惫。在绿冠城得到的母树赐福,虽然治愈了她身体的暗伤,也让她的神力底蕴变得更加深厚,但这种长途跋涉带来的劳累,还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艾伦的这部分灵魂,终究还是一个普通人的灵魂。
她叹了口气,决定在晚餐送来前,先去楼下大堂坐坐,感受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旅店的大堂里很热闹,佣兵和商人们围着壁炉,大口喝着酒,高声谈笑。艾莉西亚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要了一杯热茶。她安静地听着周围人的交谈,他们的话题大多围绕着高原上的奇闻异事、某种野兽的皮毛价格,或者去风语城的路况。
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柜台旁的一盆植物上。那是一种她没见过的植物,叶片细长,顶端开着几朵像是风铃一样的小花。只是,这盆植物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叶片和花朵都微微有些发蔫。
老板娘正忙着给客人们倒酒,看到艾莉西亚在看那盆花,便笑着解释道:“那是‘风铃草’,高原上特有的一种花。它喜欢湿润,可这鬼天气太干了,我天天给它浇水,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艾莉西亚看着那盆风铃草,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丝怜惜。自从得到“古树之心”和“自然之语”的法杖后,她感觉自己和所有植物之间,都多了一种奇妙的联系。她能隐约感觉到这株小草正在传递出的“口渴”和“不舒服”的情绪。
可怜的小家伙。
她心里这么想着。当老板娘转身去忙别的事情时,艾莉西亚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指,对着那盆花的方向。她调动起一丝微乎其微的水神之力,没有凝聚成水珠,而是将其化作一团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极其温润的潮湿水汽,悄无声息地笼罩了那盆风铃草。
水汽温柔地渗入干燥的土壤,也轻轻地附着在蔫掉的叶片和花朵上。
做完这一切,艾莉西亚便收回了手,继续低头喝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她不想在这里引起任何注意。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忙完了手头的活,习惯性地去看她那盆宝贝风铃草。
“咦?”
她发出一声惊奇的低呼,快步走了过去,凑到花盆前,瞪大了眼睛。
只见刚才还萎靡不振的风铃草,此刻竟然重新挺立了起来。那些细长的叶片舒展开来,恢复了翠绿的色泽,顶端那几朵风铃状的小花,也饱满地绽放着,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娇嫩。整株植物,都透着一股焕然一生的勃勃生机。
“活过来了?这就活过来了?”老板娘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的想不通,“我刚才也没浇水啊……难道是风神显灵了?”
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目光在大堂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安静喝茶的、银发蓝眸的少女身上。少女长得极其好看,气质温和,看起来就像个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
老板娘的眼神闪了闪,她是个常年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眼光毒得很。她没看到少女有什么动作,但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八成和这个漂亮的客人有关。
她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地回到了柜台后。
没过多久,老板娘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走到了艾莉西亚的桌前。托盘上是热气腾腾的炖肉、一块硬面包和一杯牛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巧的、装着琥珀色液体的小陶壶。
“小姐,您的晚餐。”老板娘把食物一一摆好,然后将那个小陶壶推到艾莉西亚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我们本地特产的‘风絮花蜜酒’,对缓解疲劳很有好处。送给您的,就当……就当是感谢您让我的小宝贝重新打起了精神。”
艾莉西亚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那么隐蔽的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她看着老板娘那双饱经风霜却很真诚的眼睛,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您。”
“不客气。”老板娘爽朗一笑,“出门在外的旅人,能互相帮衬一把是应该的。您好好休息,愿风指引您的道路,善良的旅人。”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艾莉西亚拿起那壶蜜酒,倒了一小杯。一股清甜中带着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喝了一小口,酒液温润,顺着喉咙滑下,带起一阵暖意,驱散了旅途的疲惫。
她看着窗外被风塑造的世界,心中感到一阵温暖。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就像这里的风一样,直接,爽快,带着一种粗糙却真诚的善意。
下一站,是地图上标注的“逐风者”部落。不知道那里的考验,又会是什么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