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琦始终认为人是一种贪婪的动物，在满足了自我的基本需求之后总会贪得无厌地去奢求更多，适可而止这个词语貌似发明出来就是为了嘲讽人类自己一般。
时间是周日中午十二点四十七分，地点是好运来饭店的门前。
在无意义地被店员推销加群有优惠于是顺手加了个百人群之后，苏琦打着伞来到站在门口等他的少女身边。
江南小美人即使是背影也是相当惹人注目的存在，尤其是搭配雨天这种白噪音的环境，更让人有余暇来欣赏这幅美景。
不过苏琦注意到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他从夏央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如果实在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解脱感。
具体的理由苏琦也可以猜到，毕竟与其默默地死在无人的角落，在离开人世之前对着一个陌生人吐露心声显然会让人更好受一些。
起码让一个绝望的人象征性地感受到了世界并非如此冷漠……或者说不是那般绝对地冷漠。
不过苏琦也清晰地认识到，他依旧没有改变少女想法的能力，她想去死的念头依旧坚决，毫无动摇的可能。
但稍微打开一点心扉也算得上历史性的进步了……好歹从上个轮回中【讨厌的家伙】演变成【可以倾诉的人】这样的飞跃……
苏琦自我感觉还是很良好的，这是一个好兆头，哪怕下一个轮回好感度全部清零，但这一个轮回已经让他看到了那微不足道的希望。
而人这种东西，就是会为了微不足道的希望而去拼命的家伙。
或者说不拼命也不行了……苏琦在心中苦笑一声。
“等很久了？”撑伞来到夏央身旁，苏琦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三分四十六……四十七秒。”少女煞有介事地回答。
“没让你那么精确，而且你心里读秒的话会有不小的误差吧。”
“我是天才。”
“……说的也是。”
没有再纠结这样的问题，苏琦看着连绵的雨幕，以及在雨幕中闪烁着的城市霓虹，感受着漆黑但不压抑的一切，开口问道。
“下午去做些什么？”
“你是真的打算尾随我一天吗？”
“准确来说拢共只有不到十五个小时，十四小时三十六……三十七分吧。”
“我可以报警的吧，绝对可以报警的。”
“我想比起警察叔叔，你还是更愿意和我呆在一起。”
“啧。”非常明显的细碎声音，站在她身旁的苏琦听得一清二楚。
“很遗憾生命的最后一天是和我这样的家伙一起度过的，没有帅气的小哥哥也没有呆萌的小弟弟 ，和童话里完全不一样的展开，我对此表示抱歉。”
苏琦能接受自己容貌的平庸，他甚至还能有空自嘲【假如有那种漫画般的帅气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吧】。
“你说得对。”少女空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糟蹋了我去死的好心情，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并不期待我们在地府的相遇。”
“我觉得我会上天堂的。”
对于这样的自信苏琦也没办法，他只能应付地说着，“那祝你成为天使大人吧，像我这样的人允许转世投胎就已经是上帝的仁慈了。”
她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走入雨幕之中，苏琦差点没反应过来，险些没跟上。
“你很喜欢淋雨？”走在几乎看不到人的街上，苏琦有些埋怨地说着。
“下雨的时候很安静。”少女答非所问。
“总得去做些什么吧……一直散步会很累的。”苏琦随口扯开话题。
“我们去抓娃娃吧。”
苏琦微微一怔。
“那种东西完全就是在骗钱吧，会被骗到什么都不剩下的。”
“花的又不是我的钱。”少女满不在意地说着。
苏琦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倔强地开口，“在我看来那简直就是一种儿童版的赌博……”
“你有些太严肃了吧，这种东西也能跟赌博扯上关系的吗？”
“在我的眼里是这样的。”
“看来你的眼界确实狭隘。”
苏琦无话可说，虽然他内心里实在抵制去玩抓娃娃，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少女来到了一家充斥着粉色少女感的店铺内。
由于下雨的原因店内的人很少，前台也在趁着难得的机会摸鱼玩手机，两人也没去打扰那位前台小姐姐，自顾自走到机器前兑换了抓娃娃用的硬币。
一百元两百个币，算不上实惠也称不上贵，苏琦和夏央每个人各自一百个，两人倒也没像情侣那般两个人占着一台娃娃机，各玩各的去了。
临分别时，夏央忽然对他说了一句。
“来比赛吧。”
“比什么？”
“谁抓的娃娃多。”
“奖励？”苏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赢了的话我晚上就对你的未来负责，不去死了。”
“万一我输了呢？”
“输了吗……输了的话。”少女眨了眨即使笼罩着黑眼圈也难掩明媚的眼睛，“输了的话就陪我一起去死吧。”
“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危险吗……”青年吐槽着。
“所以加油赢下来吧。”少女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苏琦看着她的笑，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而少女很快地收敛了笑容，朝着跟他相反的娃娃机走去。
【假……】
当苏琦将硬币投入娃娃机的时候，他还在回味着少女刚才的那个笑容。
【太假了。】
一眼就能分辨，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完全崩溃的表现。
一个人到底要怎么样才会把生命交付给一个陌生人，交付在一场游戏的输赢上呢？
苏琦不知道。
但哪怕是再假的笑容，其对话的真实性也毫无疑问是绝对的，少女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撒谎，也不屑于在这种程度的比试中放弃自己的骄傲。
也就是说。
不会出现耍赖，更不会出现明面上答应背地里偷偷去死，甚至尘埃落定之后会完全遵从这样的结果。
所以。
——胜利的机会就在眼前。
只需要超过面前少女的抓娃娃个数就行了，只要简简单单地做到这件事，自己就不用再被漫无止境的轮回苦恼了。
马上解脱了，而这只需要自己动动手指。
虽然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苏琦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抓娃娃方面，是个天才来着。
于是，面无表情的青年操纵着机器，里面可爱的洋娃娃轻易地被夹起，落下。
伴随着物体落地的声音，苏琦取出了自己抓的那只可爱的乌龟娃娃。
淡绿色的身躯，小巧的脸庞，还挂着如同孩童般天真的微笑。
然而苏琦毫无欣赏的意思，只是随手将其丢入一旁用来盛放抓取娃娃的玩具筐中。
即将获得解脱的青年在心中默数着。
……第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