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的风，带着都市的喧嚣与疏离，吹拂着林星晓的衣角。
他站在天台边缘，低头望着下方蝼蚁般的车流，一种虚脱般的悲伤攫住了他。
他在等一个人，一个只存在于网络另一端，却几乎占据了他全部心思的女孩——唐思思。
时间，快到了。
“林星晓！别——”
一道身影猛地扑来，温软的手臂猝然环住他的腰，将他从边缘拽回。
林星晓踉跄一步，愕然回头。
是苏梦琪。
他们班的班花、年级公认的校花。
此刻她微微喘着气，白皙的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惶，向来清冷的神色罕见地染上急切。
“你站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她松开手，语气中带着责备，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林星晓完全怔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转而他发现眼下自己站在天台边缘，恐怖的高度让他顿时头晕目眩，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上。
他根本不是要跳楼——几分钟前，他还蜷在楼梯间的阴影里，为人生的惨淡而失魂落魄。
高考彻底考砸了。
那个他倾注了全部心思，那个在唯独属于自己的虚拟世界里，满眼是他的女孩唐思思，也终究没有来。
就在他沉浸在双重失败的痛苦中时，一道奇异的光芒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抬起头，看见天台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扇巨大的、古朴的青铜门，门上刻满神秘的纹路，在夕阳下泛着幽邃的光晕。
他被那扇门完全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了危险边缘。
（……差点就真的掉下去了。）
一个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罕见的紧绷。
（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你像丢了魂一样毫无反应。）
林星晓在心里默应：（小黑？刚才那扇门……）
（什么门？）被称作小黑的幽灵少年飘到他身侧，半透明的脸上带着真实的困惑与余悸，（我只看到你失魂落魄地往边缘走，叫都叫不醒。还以为你真想不开了。）
林星晓愣住了。
难道那扇门……只有他能看见？
“我只是……”他艰难地对苏梦琪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上来吹吹风。”
苏梦琪仔细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她后退了半步，恢复了些平日的距离感，但眉头仍轻蹙着。
“吹风需要站得离边缘那么近？”她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仍带着质疑，“我远远看到你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怎么叫你都没反应，还以为你……”
她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悬在空中。
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长发，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淡：“没什么事就好。下次别这样了，很容易让人误会。”
就在这时，天台入口处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秦子轩斜倚在门框边，目光扫过现场，最终落在苏梦琪身上。
“没事吧？”他开口问道，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但视线却掠过林星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没事。”苏梦琪摇摇头，转向他，“他应该只是……在散心。”
“哦？”秦子轩挑了挑眉，走了过来。
他站在苏梦琪身侧，姿态自然而亲近，目光再次落在林星晓身上，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散心散到天台边上，挺别致。”
他当然知道苏梦琪刚才为什么突然跑开。
看到她冲过来拉住林星晓，他也吓了一跳，随即明白是她误会了。
他清楚苏梦琪外表虽冷，内心却善良柔软，见到同学有“想不开”的迹象，肯定会冲上去。
秦子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他的手臂很自然地轻触苏梦琪的后背，是一个充满保护欲却又不失分寸的动作。
林星晓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学校里早就传闻秦子轩在追苏梦琪，两人都是家境优越、成绩拔尖的校园风云人物，站在一起就像天生一对。
而现在看来，传闻很可能是真的。
他们之间流淌的那种默契和亲近，是旁人无法介入的。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感突然攫住了林星晓。
他这样一个成绩吊车尾、连网友都会放他鸽子的失败者，不仅狼狈地破坏了别人难得的独处时光，还让苏梦琪因为一个可笑的误会而为他担心。
他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华丽舞台的小丑，格格不入，且多余。
（啧，）小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带着一贯的犀利，（看来我们打扰了某人的约会计划啊。看秦大校草那表情，虽然装着大度，心里指不定怎么骂你呢。）
（闭嘴。）林星晓在心里默念，头垂得更低了。
“我真的没事，”他几乎是嗫嚅着说，声音小得几乎被风吹散，“非常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这就走。”
他不敢再看他们，转身就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尴尬场面。
“林星晓。”苏梦琪叫住他，语气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但出于礼貌还是问了一句，“你……确定不需要再聊聊？”
“不用了！真的不用！”林星晓连忙摆手，语速快得有些慌乱，“谢谢！真的很感谢！你们……你们继续。”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其小声，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向楼梯口，甚至忘了和小黑说一声。
（喂！等等我啊！）小黑愣了一下，半透明的身影立刻飘着跟了上去，（跑什么跑，又没人要吃你。不过也是，再待下去，某人的醋坛子真要打翻咯。）
秦子轩看着林星晓几乎消失的背影，微微皱了下眉，随即又松开，对苏梦琪无奈地笑了笑：“你这同情心泛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吓我一跳。”
苏梦琪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万一……”
“知道你是好心。”秦子轩的语气软化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走吧，饭点都快过了。”
……
（哇哦，）小黑飘在林星晓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前面的两人，（校草同学好像有点不爽啊。也是，任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孩抱了别人，哪怕是个误会，心里也得梗一下吧。）
林星晓在心里叹了口气：（别说了。）
（不过说真的，）小黑的表情严肃了些，半透明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朦胧，（刚才你到底怎么回事？那扇门又是什么？）
（我真的看到了，）林星晓坚持道，（一扇很大的青铜门，就立在天台边上，上面还有很多看不懂的花纹……）
（但只有你能看见，）小黑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熟悉的担忧，（就像上次那只你认为会说话的流浪猫，只有我看见了猫，而你坚称它对你说了话。林星晓，你……）
小黑没再说下去，但林星晓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不存在的东西”了。
从小就是如此。
而小黑，这个从他记事起就存在的幽灵，是他唯一能倾诉这些秘密的对象。
小黑看起来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总是一身黑衣，身体呈半透明状，只有林星晓能看见他、听见他。
他是林星晓孤独成长岁月里唯一的、永恒的陪伴者，时而毒舌嘲讽，时而却又比任何人都关心他。
（所以，）小黑飘到他面前，抱着手臂，（现在能跟我说说了吗？高考砸了，我懂。但那个唐思思……她不值得你在乎。）
林星晓苦笑一下，点了点头。
巨大的失落感再次席卷而来。
（我就知道！）小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网上认识的人，你也敢当真？还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次见面上？林星晓，你真是……）
小黑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看到林星晓脸上掩饰不住的难过。
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算了，反正你也习惯了。考砸了，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放鸽子了，也没关系，至少阴差阳错地，你差点发现一扇只有你能看见的魔法门？）他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而且还意外获得了校花的一个拥抱？虽然动机是以为你要自杀。）
林星晓被他的话逗得无奈一笑：“你这算是安慰吗？”
（当然，）小黑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效果显著，你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
夕阳彻底沉入远方的高楼之后，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教学楼里亮起了零零星星的灯光。
“回去吧。”林星晓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小黑说。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空旷的天台。
那里空无一物，但他确信自己刚才看到了那扇门。
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意识到，若不是苏梦琪的误会和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他可能真的会因为靠近那扇“门”而失足坠落。
人生真是难以预料。
他因为一个女孩的爽约而心碎，又因为另一个女孩的误会而获救。
而小黑，他永恒的幽灵伴侣，见证了他所有的狼狈与失落，却始终陪伴左右。
（走吧，）小黑的声音变得轻松起来，（回去给你讲讲，刚才校草同学的表情有多精彩。）
林星晓笑了笑，迈步走下楼梯。
无论发生什么，至少有小黑这个毒舌却忠诚的幽灵永远陪着他。
这大概是他失败人生中，唯一确定的安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