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抓那个贵族模样家伙的时候都没使什么劲,他却嚎得像是中了十几箭的钢针花猪一样,凄厉无比。
“痛、痛痛痛!!!你这家伙是谁啊??!”
“比起问我是谁,还是来说说自己刚刚准备做什么吧。”
你这么大一个人,刚刚不会是准备动手打一个小孩吧——被我这么说,他居然一点不羞愧,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什么毛病!我爱怎么样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
“哈?!”
“守护弱小,乃是骑士的职责!”
“???所以才说你有什么病啊!”
哈啊?
啥叫什么病?真是个失礼的家伙。
虽然我现在没穿制服,这家伙确实有可能看不出我是骑士,但抛开我是谁不谈,这家伙的爸妈难道连最基本的公序良俗都没教过他吗?
看他这装扮,肯定是个什么贵族,那就得好好做平民的榜样才是,像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就不怕给自己的家族抹黑?
然而,正当我准备这么教育他时,这家伙却盯着我的脸看了半秒,接着突然瞪大眼,抢先喊道。
“等等,是你?那个精灵?”
“对啊,我就是‘那个’精灵,怎么了吗?”
“呵呵,那就不奇怪了,原来是你这货——齁哦哦嗷嗷嗷嗷疼疼疼——!”
“哈?!什么叫‘原来是你这货’?我有名字的好吧!”
“——齁哦哦哦哦哦手腕要脱臼了!!!”
稍微热血上脑,手上的力用大了那么一点点,对方就又嚎了起来,而且比上次还凄厉,吵得我耳朵疼。
我松开手,正试图挣脱的他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没被抓的那只手腕指着我,指尖颤抖个不停。
“你、你、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该知道吗?”
这家伙听完,像是一口气没喘上来,脸变得通红。
“废话!你当然该知道,我可是帕瓦斯家的长子,卢修斯·范特·帕瓦斯!”
帕瓦斯……?
好像是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大概是从哪个礼仪老师那边听到过这个家族吧。
不过那种事怎么样都好啦,比起那种事——
“诶??等下……”“你要干什么?!”
我再次一把抓起他的手,另一边则牵起那个孩子的手。
然后,把它们握在一起。
“行了,两位就在我这位骑士的面前握个手,然后今天的不愉快就翻篇了。”
我说完,两边都没给反应,于是我帮他们上下摆动了几次,然后继续道:“双面神在上,依《盟约法典》第七章第五条为凭,骑士伊瑟莉娅在此见证,一切争端止于此时此刻,违者律火焚身……你们怎么不跟着念?”
按规矩的话,这里他俩明明是要跟着重复一遍“违者律火焚身”的,就地解决争端的,然而他们都只是傻愣在原地。
那个男孩表情就跟被冻上了一样,而卢修斯则稍微好一点,嘴角还在微微抽动。
“还是头次听谁真在庭审之外说这句话的,你这家伙果然和传闻的一样……脑子真有问题啊?”
“你脑子才有问题!”
“噢噢噢噢噢痛痛痛要断了要断了齁噢噢噢!!”
咳咳,自己这一下大概是有点过于激动了,卢修斯的右手上好像被我捏出了挺深的……血痕。
咳咳咳……
不过我最后还是好好控制住力道了的!
看起来他的指头并没有朝奇怪的方向拐弯,手腕也没耷拉下来,应该是没有骨折或者脱臼的吧。
比起我平时上完臭老爹的课之后,他这个状态看起来挺好的,也不知道是在那里哭爹喊娘个什么劲。
“咳咳……别叫了!”我决定赶紧跳过这个话题,“所以说,你是要拒绝和这个孩子和解吗?”
“和解?谁要和这个乞丐和解啊!”
卢修斯终于不再浮夸地哀嚎,转而愤怒地看向那个男孩,然后把自己腰间系着的东西抓到手上,“看!你看看他做了什么好事!”
我眯起眼,看着他掌心的那个……哦,是块怀表啊。
“所以嘞?”
“所以??”卢修斯又像是一口气上不来了,“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是宝石!上面的宝石!”
他指着怀表中心嵌着的那颗红色宝石,破音大喊道。
“你瞎了吗?看不出来这颗宝石被撞坏了一个角!?”
“……呃,就这?”
“就这?!?就这?!?!”
他眼睛一瞬间翻白了,过了好一会才喘过气,真是个夸张的家伙。
我忍住鄙夷地啧啧一嘴的冲动,掏出钱包,“行了,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稍微给你这怀表蹭了下吗,我替他赔了就是。”
“诶?真、真的吗?”
那个男孩睁大眼,满脸震惊地盯着我——呼~别这么看着我,作为骑士,帮助弱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用太谢谢姐姐,顺手的事!
我想这么说,但卢修斯却呵了一声,然后……
“什么?八万律言大章??你怎么不去抢!”
逗我玩的吧,就那么一颗小小的红色石头,能值这么多钱?
我听到这个价格的瞬间拳头就硬了,想要教训教训眼前这个信口开河的坏家伙,然而对方却满脸得意地掏出一张羊皮圣契,上面记载着受神力加护,绝对准确的交易详情。
我反复数了三次,都确实在成交价那一栏数出了六位数。
……
“哼,怎么样?你这下知道这贱民犯下多大的罪了吧?识相点就赶紧滚开,别搁这儿做你的骑士英雄春.梦了。”
他说着,朝那个小男孩抓去,嘴里又念叨起要让对方余生都在监狱里腐烂的狠话。
而我……
“你什么毛病?我都不和你计较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就只是个孩子。”
我挡在小男孩的身前,而卢修斯则嘴角一斜,头抬得快鼻孔朝天。
“怎么了,难道孩子弄坏别人东西就不用赔钱了?还是说你想质疑圣契上的交易记录是假的?呵呵,看在你和莱因哈特有点关系,多少还算是贵族的份上,我就友善地提个醒吧:前者违反你们骑士自己的守则,而后者那可就不是小事了,每一份圣契可都是律典议会的一百零八位规则学者亲手加封的,要是对其做出不实指控的话,那你头上的罪名可比这贱民损坏财物严重多了哦。”
“……我知道。”
“知道的话还不滚?你难道还真要替这贱民付钱吗?”
他又发出讨厌的笑声,周遭的人群也纷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断钻入耳朵,又让我的心跳乱了几拍,耳畔的风也变得紊乱。
但,要是这里轻易退下的话,我还算什么骑士……!
“不就是一颗破石头吗!我骑士铠甲上多……多得是,给你几颗不就完事了!”
呜哇!这句话喊出来有点结巴,完全没有我自己在心中预言出的帅气效果。
而且,虽然顺着气势说出来了,但……但我的骑士盔甲……!
一想到未来我的铠甲上面有几颗宝石要永久替换成灰不拉几的彩色玻璃,我后槽牙就咬出铁腥味……可恶!
……不、不过嘛,用这点东西换来一个孩子的未来,肯定没什么好犹豫的……
再……再说了,宝石这么小的玩意,正常情况下观众都坐那么远,如果不专门去观察的话,应该没人能发现被替换了吧——
“——不是,谁要你那破铠甲啊。”
……
什么?
我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抬起头,发现眼前的卢修斯确实就是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嘴里叨叨着什么“所以才受不了你们这帮骑士小说看多了的家伙”、“那些宝石都是便宜货色,跟我的完全没法相提并论”
……
那一刻,风从耳朵灌入脑海,盖过了理智。
“放屁!你那个破怀表才是垃圾!”
“破、破怀表?!这可是玛拉妮大师的生前最后留下的作品,全世界仅剩两块的限定品——”
“——鬼管那些啊!明明就只是块破铁皮而已,你居然想要因为这种东西葬送一个孩子的未来?而且——而且还说我的盔甲!?”
在自己想法跟上之前,嘴巴先开口了,手也已经一把将那怀表抓了过来,扯着挂链的两边,小臂紧绷——
“用这样垃圾的铁料做出来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嘎嘣!!
清脆的金属崩裂声响起,金光闪闪的锁环随即哗啦散落一地,卢修斯的下巴也跟着掉到地上。
“什——呃啊啊啊啊啊!我……我的怀表!我的宝贝怀表!!!”
“叫什么叫!看到这个质量了吗,这种铁放在我们骑士团里拿去做摆武器的架子都会被风纪委怀疑吃回扣!而你居然敢把这种东西跟我的铠甲相提并论!”
卢修斯跪倒在地,手上抓着锁环,表情痛不欲生。
“你……你竟敢……”
“竟敢什么?不就是一块破怀表吗?不用谢我帮你做质检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那、那你的就是破盔甲,破盔甲破盔甲!”
“放屁!你的才是破怀表!”
“你的是破盔甲!”
“破怀表!”
“破盔甲!”
“破怀表破怀表破怀表破怀表!!”
“破盔甲破盔甲破盔甲破盔甲!!”
“两位是小孩子嘛……”
““你才是小孩子!””
结果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冲从刚刚开始就被晾在一边的男孩喊了一样的台词。
可恶,这是在搞什么都是!
我长吸一口气,刚准备继续怼这家伙,结果肩膀突然被人拍了拍。
一回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伊瑟莉娅,已经可以了。”
一如既往的淡银色秀发,但那柔和刘海下的双眸中却透露着无奈。
“才走这么一会就能惹出事情,真是一秒都不能放你单独待在外面啊……”
“什、什么呀!明明是这家伙挑衅在先的!”
我一把指向卢修斯那讨打的臭脸,“艾莉森!你来评评理!他居然敢说我们的盔甲破??你就说他是不是活该吧——”
“——对卢修斯阁下要用尊敬一些的语气哦,伊瑟莉娅。”
“……??”
哈啊?
什么?
艾莉森这是在帮他说话??
“我真是看错你了——咕……!”
我又感到热血瞬间冲上头顶,但下一刻,额头被她指节轻轻磕了一下,把涌上来的冲动弹了回去。
“(我知道你很生气,也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这里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不要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不然的话……)”
他的家族很麻烦,再闹下去,很可能会影响到典誓铁卫的选拔哦——她的话就如一盆冷水浇在我头顶,刚刚想说的话被强行堵在了喉咙里,就像硬吞了块还在燃烧的煤炭。
“(回去吧,我会解决的,相信我。)”
……
呃啊啊啊好气好气!!
……
算了!
对,我不和这种人渣计较!
把喉咙处的幻想煤炭硬咽下去,我转过头,让诅咒停留在心里,迈开步伐。
“不要让他动那个孩子哦!”
“唉,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也别绕路了哦。”
“走了!”
“等等等,搞没搞错啊,这家伙弄坏我的东西之后就直接走了??你们骑士的准则呢???”
卢修斯那讨厌的猪叫声又响了起来,但艾莉森不紧不慢地拦住了他,微笑道:“卢修斯·范特·帕瓦斯,还请您放心,以誓刃之名起誓,您的一切损失都将会得到公正的赔偿——但我也希望您能理解,根据准则,侮辱骑士的佩剑与铠甲的行为将被视作对骑士本人的攻击……换句话说,断掉的只是怀表的链子,而你本人还能好好站着的事实,本身已是我这位挚友恪守骑士美德的表现了。”
“……哈??不是这也太强词夺理了——而且这货走之前怎么还给我比鬼脸啊!”
“略略略!!”
我最后朝他那张欠打的脸吐完舌头,然后在他气急败坏的猪叫声中大步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