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在万众欢呼声中出鞘。
与平日练习时用的钝剑不同,开过刃的剑锋在头顶太阳的照耀下,折射出肃杀冰冷的光辉。
眼中印着那抹寒光,我的心跳渐渐加速,血液在血管中快速穿行的酥麻感蔓延四肢,剑尖微微晃动。
……呼。
轻轻深呼吸,调整心跳的节奏。
按照臭老爹的说法,我就是太嫩了,对真剑这样的杀人器具的本质还做不到熟视无睹,所以才会有这种颤抖。
虽然我不觉得他说的是对的,但每次拿真剑对人的时候,我做不到完全心如止水也的确是事实。
真是不爽!
这点心跳加速不至于影响状态,但一想到老爹现在八成正在观众席的某个角落对我的持剑姿态指指点点,笑我缺乏真正的实战经验,我就忍不住嘁了一声。
不过提到手抖……比起我这边,我对面那位似乎更奇怪啊?
同样是持剑的姿态,但这位兰斯洛特已经不是剑尖微微颤抖的程度了。
喂喂,我这个距离都能看到欸,你拔剑的手甲铰链抖得像是在痉挛啊,真的没关系吗?
上次遇到这样的对手还是预选轮的时候,当时那个家伙身上的盔甲部件像是在互相打架一样,我上去还没来出两剑他就自己把武器掉地上,一下子就被判了负。
虽然他好像也不气馁,反而挺高兴的,比试结束之后的握手环节抓着我的手甲不放,说了半天自己怎么怎么久闻大名,参赛就为了来见一面,能和我握手是至高荣誉,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洗手了什么的……
不不,倒是给我好好维护个人卫生啊!
呃呃,现在想起来还是会下意识地觉得恶心,事后我好好把手甲擦了几十遍才克服那股反胃感……所以说,这个兰斯洛特不会也是那种人吧?
不应该呀,虽然我这边关于他的调查没做到位,但既然能走到半决赛的擂台上,他至少也该是个合格的骑士,不可能为了玩闹般的理由参加选拔才是。
也许他只是身体情况比较特殊?总而言之这么揣摩本身已是对自己对手的不尊重了,我赶忙将这些有失骑士风度的念头抛到脑后,重新架好姿势,将视线重新聚焦在他那柄不断晃动的长剑上。
好,以两边剑身的比例作为参考,预测与他的距离,观察他的起始姿势。
然后……
“我要上了!兰斯洛特!”
圣光啊——不打招呼直接出手和偷袭也没什么差别,所以我提前大喊了一声,然后才开始一边祷告一边箭步前冲,手中长剑随着祷告词而发出受双面神加护的耀目圣光,剑身本体则在光的掩护下向后一拉,随着冲刺,直直朝着兰斯洛特的面部刺去。
而兰斯洛特也似乎终于被我这一嗓子喊回过神来,不再分神颤抖,口中快速念出圣光的誓言,手中之剑亮起的同时,脚下也前冲一步,似乎是准备与我拼剑的架势。
很标准,他的反应毫无疑问是能被当做教科书案例般的准确。
但,可惜。
太慢了。
我的步伐微顿,以毫厘之差闪开了他的斩向我右肩的长剑,自己的剑尖则在圣光的包裹下划出流畅的轨迹。
只是一个侧身,我的剑刃顺势下滑,精准地挑向他右腕的护甲关节处。
——哐!
金属碰撞的脆响回荡,他的剑险些脱手,整个人因惯性踉跄半步,露出右肋的破绽。
而这只是第一击。
在他能够恢复架势之前,我已趁势追击,脚尖再度点地,身形如燕般旋身一转,长剑化作银弧,直指他右肋的盔甲缝隙。
兰斯洛特见状自然是仓促回防,但本就慢了半拍的他,姿势已然变形。
这种擂台战斗,本就是一个滚雪球的循环,一旦被对方抢到主动权,后续自己能做出的反击便也会受到限制。
就好比此刻,他持剑的手都跟着凌乱起来,就仿佛小臂抽筋了一般,歪歪斜斜地斩出一剑,试图以横扫逼退我
这样失控的攻击,自然是不可能命中我的。
我早料到他的应对,剑尖一抖,借着他横扫的力道顺势上挑,剑锋贴着他的剑身滑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直接将他的剑荡开。
只是这么一招,他的防御就已彻底瓦解,胸前门户大开。
唉,碾压局啊。
我甚至有时间轻哼一声,下一剑又已经刺出。
这一次,他无可退路,干脆摆出了标准的刺击守势——这是所有进阶剑术课都会讲到剑法,朴实无华却又极其实用,可以说是最万金油的防御架势之一。
而那正是我想看到的。
下一刻,我的前脚用力着地,将前冲的力卸开,夹紧腋下,瞬间化刺击为斩击,而剑锋则瞄准了兰斯洛特此刻为了与我对冲反击而不得不再度门户大开的侧面。
与先前避重就轻的巧击不同,我这次的攻势不再考虑闪躲和卸劲,而是直接的正面力斩。
而我的对手已经没有选择。
若不想被我命中脖颈弱点,直接被淘汰的话,他就必须收剑回防,与我拼刀对决。
但这么做的话他又会再度陷入被动,被冲击力带的失衡不说,还会彻底失去先前与我的距离优势,几乎不可能防下我接下来对他腋下的连击。
换句话说,这家伙已经输了。
虽然这点没有相关记载,但作为精灵的我,关节韧带似乎远比一般人类更有弹性,因此能够用这种急停卸力连续便招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就算这样……
这次也还真是意料之外的轻松!
亏我昨天还因为那事没睡好,自我觉得今天状态有点差呢,结果这家伙不仅慢了半拍,给出的反应居然也完美符合计划,就连侧身的角度都和我预想的完全一致。若非如此,我大概还要和他多来几个回合才能勾引出破绽,然而现在他可以说是把比赛拱手相让了——嗯?
在攻击落到点前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兰斯洛特的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
在那一刻,我并未将这异象放在心中,只以为是他对自身绝望处境的条件反射。
然而,下一个瞬间……
两柄长剑头次真正意义上的交锋,纯粹力量比拼的哐当巨响如期而至。
但,我脑海预演中那兰斯洛特失衡的一幕,却并没有发生。
——嚓啦!!
让人牙痒的金属摩擦声紧随其后,我一个后撤步,而自己刚刚所站的位置已有道白晃晃的剑光闪过。
欸?
后跳站稳后,自己持剑的手甲上却发现了完全不在计划中的颤抖。
不是开赛前心跳加速的微颤,而是大幅度的肌肉抽搐。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此时,思绪才终于压过手臂传来的酸麻感,跟上了身体的反应,理解刚刚一瞬间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手为什么又会发颤。
其实倒也不复杂,就是我被对方反过来打失衡了而已。
……
不不,不对不对,这不对吧?
明明主动权完全在我一方,可刚刚别说追击了,若不是我在那个瞬间本能地后撤了两步,现在我腰部可能就已经被横扫直击了。
这个情况已经很不对劲了,但真正让我无法理解甚至不是他的这套反击的动作……而是自己手上正在传来的感觉。
和刚刚说的一样——酸麻,甚至带有痉挛般的抽搐。
而在战斗体验到这种感觉……
对于我来说,还是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