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近乎本能的、用以对抗荒诞的“抽象行为”突然卡壳了。
就像一直踩着极高频率舞蹈的人，突然被抽掉了脚下的节拍，一个踉跄，从那种高速旋转的、自我催眠般的“癫狂”状态中，硬生生摔了出来。
没有预兆，没有触发点。
上一秒，他还在食堂里，试图用两根筷子即兴表演“如何用基础物理原理解构红烧肉的肥瘦分布最优解”，下一秒，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抽离感毫无征兆地攥住了他。
所有的声音——食堂的喧闹、苏瑾不耐的咋舌、顾清月书页翻动的轻响、甚至他自己那刻意拔高的滑稽语调——都瞬间褪去，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眼前色彩鲜明的世界仿佛蒙上了一层毛玻璃，一切景象都隔着一层，模糊而摇晃。
他脸上的夸张笑容僵住，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高举着演示“分子运动”的筷子，停在半空。
（……我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做这些？）
（系统呢？）
他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呼唤，那片熟悉的、即使变异后也始终存在的系统界面……没有响应。
不是沉寂，而是一种更彻底的“不在”。
仿佛那个与他纠缠许久、既像枷锁又似工具的存在，从未出现过。
（仙帝……白沐雨……她到底是谁？我真的认识她吗？）
（棋手……那些任务，那些数据……是真的发生过，还是我的臆想？）
（秦家老祖……叶清影的功法……老爹的调查……）
这些原本清晰（哪怕充满谜团）的人物与事件，此刻在他的意识里变得飘忽、暧昧，像是隔水观花，又像是久远褪色的梦境碎片。
一种深入骨髓的不真实感包裹了他，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和窒息。
他脚下坚实的地面仿佛正在融化，将他拖入虚无。
“林墨？”
一个声音穿透了那层毛玻璃。
是苏瑾。她原本抱着胳膊，一脸“又来了”的不耐烦，此刻却皱起了眉，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他那空洞的眼神、僵硬的姿势、以及脸上那来不及收敛的、凝固的滑稽表情下透出的……茫然与脆弱，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犹豫了一下，放下胳膊，走了过来。
没有像往常那样一巴掌拍过去或者出言嘲讽，而是伸出手，带着一种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生涩的轻柔，摸了摸林墨的头。
掌心传来的温度，穿过那层冰冷的抽离感，微微刺痛了林墨的神经。
“林墨，”苏瑾的声音压低了，少了平时的锐利，多了些别的东西，像是试图安抚一只受惊后呆住的动物，“你要好起来。”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短暂地撬开了林墨被虚无封住的感官。
他缓慢地、极其困难地转动眼珠，焦距一点点凝聚在苏瑾近在咫尺的脸上。
他看着她眼中那抹罕见的、未加掩饰的关切（甚至带着点无措），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依赖涌了上来。
“苏瑾……”他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我这是……怎么了？”
他问得没头没尾，眼神里是全然的迷茫，像个迷路的孩子。
苏瑾被问住了。
她摸着他头的手顿住。
怎么了？她怎么知道？他不一直都是这样……疯疯癫癫、没个正形吗？可此刻的他，看起来那么不对劲。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迷茫和脆弱，让她那些惯常的吐槽和斥责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更用力地（但依旧控制着力道）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带着一种强装的镇定和不容置疑：
“林墨，没事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仿佛要透过这句话，把力量钉进他摇晃的世界里，“我都在。”
没有解释，没有追问，只是一句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笨拙的承诺。
这句话却像一块小小的、温热的石头，投入林墨那片正在冰封、虚幻化的意识湖泊，激起了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我都在。”）
（这个触感是真实的吗？这个声音是真实的吗？这个承诺……是真实的吗？）
他的眼神依旧混乱，但那股要将人吞噬的绝对虚无感，似乎因为掌心真实的温度和这句笨拙的承诺，而略微退潮。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不知道系统为何“不在”，不知道那些记忆是真是假，但至少，此刻抓住的这一点触感和声音，让他没有彻底滑落深渊。
苏瑾看着他眼中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光（尽管依旧迷茫），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舒展。
她收回手，不太自然地插回兜里，别开脸，恢复了点平时的语气，只是没那么冲了：“行了，别傻站着了。饭还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狗了。”
林墨缓慢地眨了眨眼，筷子从手中滑落，“叮当”一声掉在餐盘上。
他低头看了看食物，又抬头看了看苏瑾刻意侧开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红晕的侧脸，再环顾四周——食堂依旧喧闹，顾清月合上了书看向他，秦暖暖担忧地咬着勺子，远处似乎有道清冷的目光（白沐雨？）似有若无地掠过……
世界似乎又慢慢填回了色彩和声音，尽管依旧隔着一层说不清的薄膜，系统界面也依旧空无回应。
但“癫狂”的舞步，暂时是跳不下去了。
他好像，短暂地，从一场漫长而喧嚣的梦里，醒了一瞬。而醒来后抓住的第一样东西，是苏瑾那句生硬却温暖的“我都在”。
“吃……”他听到自己沙哑地回答，慢慢坐了下来，拿起勺子，动作有些迟缓，但确实开始进食。
苏瑾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也坐下来，只是吃自己饭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
远处，旧图书馆窗边，白沐雨静静收回目光。
她摊开手掌，指尖那点星辉再次试图凝聚，却比之前更加微弱、不稳定。
她看着那明灭不定的光点，眼中迷雾更深。
未知维度，冰冷的数据流中，关于“样本L-M-07号”的日志更新：「保护性认知隔离层意外松动，产生短暂‘清醒窗口’。
关联个体‘苏瑾’产生稳定锚点反应，干预有效。
底层系统接口暂时屏蔽完成。
继续观察‘清醒后效’及锚点稳定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