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浑浑噩噩地挨到放学,那种隔着一层薄膜的不真实感仍未完全散去,系统的沉寂更是让他心底发慌。
他下意识地走向那个能给他最原始安全感的港湾——他和老爹的出租屋。
推开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房门,屋内的景象却让他瞬间僵在门口。
客厅昏暗的灯光下,林爹坐在那张老旧的沙发上,背对着门,似乎比平时佝偻了些。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林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几天不见,老爹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许多。
原本只是有些风霜的眉宇间,刻上了深深的沟壑,眼角的皱纹蔓延开来,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急速碾压过。
最刺眼的是他那头原本还算浓密的短发,鬓角处竟已斑白了一片,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是长期缺乏睡眠和极度焦虑的痕迹,但看到林墨的瞬间,那眼底深处还是竭力涌起了一丝属于父亲浑浊却温暖的微光。
“爸……”林墨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声音干涩发颤。
他顾不上换鞋,几步冲过去,半蹲在沙发前,仰头看着父亲憔悴的脸,眉头紧紧皱起,心口像被浸了水的棉花堵住,又沉又闷,“你……你怎么会……”
他想问“怎么会变成这样”
却问不出口,一种不祥的预感冰冷地爬上脊椎。
林爹看着儿子眼中毫不掩饰的震惊、担忧和那丝刚刚经历“清醒”后尚未平复的脆弱,伸出粗糙宽厚的手掌,像是想摸摸他的头,却在中途顿了顿,最终只是重重地、带着无尽疲惫地拍了拍林墨的肩膀。
他的手掌依旧有力,但那力道里透着一股心力交瘁的沉重。
“墨啊,”林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很久没好好说过话,每个字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粗粝感,“我的儿子……你‘又’醒了?”
这个“又”字,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林墨一下。
林爹的目光仔细地描摹着林墨的脸,仿佛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透过他看向别的什么。
那眼神里有疼惜,有担忧,还有一种更深沉的、林墨看不太懂的痛楚和了然。
“这次……”林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自语的喃喃,又像是在问林墨,也像是在问自己,“是那个‘棋手’……还是那位‘仙帝’……把你弄醒的?”
他的语气不是质问,而是一种沉痛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一遭的疲惫。
他甚至没有等待林墨的回答,或者说,他心中早已有了某种答案。
林爹猛地吸了一口早已熄灭的烟蒂(他甚至没意识到烟早就没了),然后狠狠将其摁在满是烟灰的廉价玻璃烟灰缸里,像是要摁灭某种无力感。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属于老江湖的狠厉和决绝,与他外表的沧桑疲惫形成了剧烈反差。
“不管是谁……”
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石头,“老爹去查。”
这句话,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是对林墨的承诺,但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前方是更深的迷雾、更可怕的危险。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一次次被拖入那种诡异的“清醒”与“癫狂”的循环,不能看着他被那些看不见的存在当成棋子摆布,更不能接受自己这个当爹的,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儿子受苦。
他的脸上,交织着难以言喻的苦涩、深重的自责(仿佛儿子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父亲不够强大),以及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不顾一切的父性勇气。
林墨看着父亲脸上那复杂至极的神情,看着他斑白的鬓角,看着他眼中混合着绝望与决心的光芒,鼻子猛地一酸。
他忽然明白了。
老爹的沧桑,老爹的憔悴,老爹的急速衰老……不仅仅是因为调查的压力。
更是因为眼睁睁看着儿子身处险境、精神受创,而自己却可能连敌人真正是谁、在哪里都摸不清的痛苦与煎熬。
这种无力感,才是最折磨人的刀。
“爸……”林墨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他反手紧紧抓住父亲拍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粗糙大手,那掌心厚厚的茧子此刻让他感到无比真实和安心,“你别……别一个人去冒险。我们……”
他想说“我们一起”,但想到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清醒”,想到系统诡异的不在,想到白沐雨的迷茫和“棋手”的莫测,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此刻的他,连自身状态都搞不清楚,谈何帮助父亲?
林爹却用力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打断了他,努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但那笑容在苍老疲惫的脸上显得格外辛酸:“傻小子,爹心里有数。你……你顾好你自己。好好的,啊?”
好好的。多么简单,此刻又多么艰难的愿望。
昏暗的灯光下,父子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个掌心是年轻却布满迷茫的冷汗,一个掌心是沧桑却握紧最后力量的老茧。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映照不进这间充满沉重与温情的小屋。
林爹的决心已下,无论前方是“棋手”的领域,还是“仙帝”的奥秘,他都要用自己这身早已不再年轻的血肉,为儿子撞开一条生路。
而林墨,在经历短暂的“清醒”后,在父亲急速的苍老面前,那颗在癫狂与迷茫中摇摆的心,似乎被注入了一种更沉重、也更坚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