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特蕾莎因那短暂的对视而微微紧绷的手指,华楞定沉默地握紧了她的手,带着她转向另一条更繁华的商业街。
“难得出来,”他开口,声音平稳,“用讨伐钢铁龙的钱,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特蕾莎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不知道,”华楞定也陪她一笑,“只是想这么做。”
特蕾莎捏起斗篷的一角:“那正好,把这身破损的旧斗给篷换掉吧。”
他带她进了一家香气馥郁的服饰店,特蕾莎看不见,他便给她描述着衣料的触感与颜色。
“这件披肩的料子是柔软的羊毛,摸起来很暖,颜色是深棕色,像秋天的落叶。
“这条裙子,看上去就很丝滑,是深蓝色的,像夜晚的海。”
特蕾莎听着,指尖拂过一件件衣物,最终选了那条触感格外柔软的羊毛披肩,替换了她有些破损的旧斗篷,当她将脸埋在新披肩细腻的绒毛里时,发出了一声细微而满足的叹息。
最终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两人在一家露天咖啡座稍作休息,华楞定还是点了杯拿铁咖啡。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特蕾莎小口吃着那块草莓蛋糕,嘴角沾了一点奶油。
“……奥布莱恩家,”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只在说给他听,“很大,走廊也很长,墙上挂着祖先的画像,每一双眼睛都像在审判着。”
华楞定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盛蛋糕的纸盒:“他们给我最好的衣食,也给我最严苛的监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触碰,都在衡量我的价值,直到确认我是无法挽回的失败品。”
她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
“所以,灾眼这个称呼,某种意义上,也算一种解脱,至少……我离开了那里。”
她说完,舔掉了唇边的奶油,又拿起饮料喝了一口。
华楞定看着她被兜帽阴影遮掩的侧脸,伸出手:“无论如何,我会陪你流浪到世界尽头。”
特蕾莎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嗯,”特蕾莎轻轻应了一声,指尖却在他手背上调皮地画着圈,只片刻,她便又动了挑逗的心思,捏了捏他的手背,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坏笑:“呐,刚才在店里试衣服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吧?”
她微仰起脸,兜帽的阴影也遮不住她唇角那抹狡黠的弧度。
“看了。”他回答得异常坦率,甚至没有一丝犹豫,他那粉色的睫毛在午后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哦?”特蕾莎尾音上扬,似乎没料到他这么直接,“那……觉得怎么样?”
华楞定放下杯子,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然后说:“现在的披肩真的很衬你,颜色让我想起了阳光下麦浪的金波,以及明亮而丰饶的土地。”
他的语气相当平静,却让特蕾莎一时语塞,她准备好的后续调侃全都堵在了喉咙里,耳根反而有些发热。
这家伙……有时候迟钝得让人着急,有时候又直接得让人招架不住。
“……就这样?”她勉强维持着语调。
“嗯,”华楞定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
特蕾莎彻底败下阵来,把半张脸埋进新披肩柔软的绒毛里,闷闷地说:“……你赢了。”
华楞定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是吗?”
“……”特蕾莎沉默了一阵,想了想,才重新开口道,声音在绒毛里显得嗫嚅不清,“如果真的永远要陪伴着我,你要小心艾登。”
同日傍晚,帝都某处隐秘的宅邸。
房间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旧书卷和陈年药剂混合的古怪气味,那个凯撒之属首领的男人,正坐在一张厚重的桃花心木书桌对面。
而他面前,书桌后方的阴影里,坐着一个年轻人。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酒红色的短发一丝不苟,戴着一副精巧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也是冰冷的酒红色,他正专注地看着手中一本厚重的笔记,手指间还夹着一支笔。
艾登·奥布莱恩,奥布莱恩家族这一代公认的魔法天才,也是当年灾眼项目最核心的参与者之一。
“资料都在这里了,”首领将一份薄薄的文件袋推过桌面,语气带着公式化的冷淡,“她在冒险者公会登记的化名,近期的活动轨迹,以及……与她形影不离的那个粉发少年的初步评估。”
艾登头也没抬,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抽过文件袋,熟练地解开系绳,抽出里面的纸张快速浏览。
他的阅读速度极快,眼眸中数据般的光芒流转。
“特蕾莎·奥布莱恩……”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虽然之前灾眼的目击报告多是传言,但果然还活着,而且状态比预估的稳定,这个华楞定……血液操纵,疑似吸收了龙血,还能惊动告解?”
他指尖轻轻敲击着笔记的硬壳封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我们对他很感兴趣,”首领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但他是个麻烦,有他在特蕾莎身边,我们的回收工作会遇到阻力。”
“麻烦?”艾登终于从笔记上移开视线,瞥了一眼首领,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对你们来说,或许是,对我来说,只是多了个有趣的观察变量。”
“……”
“我会提供你们需要的,关于特蕾莎魔力波动的更精准追踪方式,以及她身上灾眼诅咒可能出现的周期性波动预测,作为交换……”艾登合上笔记,身体微微前倾,镜片反着冷光,“奥布莱恩家族……不,是我想要告解的详细数据,以及那个男孩的血液样本。”
“没问题。”首领接话道,显然不是第一次进行这种交易。
“各取所需,”艾登重新靠回椅背,语气恢复淡漠,“我不喜欢你们,你们显然也不怎么欣赏我,但我们的目标,在某个阶段,可以是一致的。不是吗?”
首领没有否认,只是露出一丝没有温度的微笑:“合作愉快,奥布莱恩的天才。”
艾登不再回应,他已经重新打开了笔记,羽毛笔在纸面上快速书写起来,仿佛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已经不存在。
窗外,夜色渐浓,帝都的灯火次第亮起,照亮了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