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晨课被取消，格蕾被母亲召唤到庭院内。
“格蕾，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听。”
耶洛茵坐在流苏铺就的长椅上，指尖轻拂过膝头摊开的地图——那幅用流光织就的画卷上，大陆的轮廓随着她的触碰缓缓舒展。
听到母亲严肃的语气，少女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母亲曾告诉过你世界的广袤，但是你毕竟没有亲眼见识过。”
格蕾眨了眨眼，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
自己站在摇篮庭院的高度连都城都无法尽收眼底，又如何能够窥见世界的全貌呢。
“你是天生强大的神裔，但不要因此就轻视了世界。各族之中不乏杰出的佼佼者，有能力伤害幼神的存在并不在少数。”
格蕾的脸颊微微发烫，下意识地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可心底却忍不住泛起一丝自得。
但抬起头时，正撞见母亲眼中深切的担忧，心里那点小骄傲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母亲，我知道了。”
“我不是要你妄自菲薄，知道自己的边界，才能走得更远。未来你总会见识到神国之外的风景，那时你要记住——敬畏不是怯懦，谨慎才能守护你想守护的一切。”
耶洛茵的声音如带着晨露的风般温柔，轻轻捏了捏女儿的脸颊。
格蕾懵懂地点点头，心里却被勾动了莫名的向往。
“想看看世界真正的样子吗？”
耶洛茵牵着她站起身，“跟我来。”
她们穿过回廊，来到摇篮庭院深处。这里生长着格蕾从小看到大的参天巨树——树干需要十几个人才能合抱，枝叶遮天蔽日，据说树龄比神国的历史还要久远。
耶洛茵带着她走向巨树旁的旋梯，盘旋着通向树冠的顶端。
当她们踏上顶层的平台时，格蕾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平台中央，一个庞然大物正安静地伏卧着，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那是一条龙。
一条银白的幼龙，体型尚小，却已经初具威严。
它的鳞片像最纯净的白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每一片都光滑如玉。线条优美的头颅长着水晶般的犄角，仿佛凝结了千年的寒冰。
此刻它正闭着眼睛，呼吸时鼻孔里会喷出细小的白雾，落在云绒草上凝结成晶莹的露珠。
“它是……”
格蕾的声音有些发颤，既被这美丽的生物吸引，又忍不住有些胆怯。
她在图鉴里见过巨龙喷火的图画，前世在少年时也曾幻想过自己是与恶龙搏斗的勇者——而眼前的幼龙却显得格外温顺。
“它还没有名字。”
耶洛茵走到幼龙身边，伸出手轻轻抚摸它的脖颈。幼龙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我捡到它时，它还只是一颗被遗弃在冰川里的蛋。”
耶洛茵看向格蕾，示意她走过去，格蕾犹豫了一下，慢慢挪动脚步。
她的指尖刚要触碰到幼龙的鳞片，幼龙忽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瞳孔，像凝结了星光的湖泊，清澈得能映出她的身影。
格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可幼龙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反而轻轻歪了歪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背，微凉的触感像初春融化的冰雪，驱散了她的胆怯。
“它很喜欢你。”
耶洛茵的声音带着笑意，“以后它就是你的伙伴，也是你的护卫。”
格蕾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抚摸幼龙的脖颈。
幼龙喉咙里发出愉悦的低鸣。
“想骑上它看看吗？”
耶洛茵问道。
仅仅只是犹豫片刻，格蕾便点头，小心地爬上幼龙的脊背。
坐稳后幼龙轻轻晃了晃尾巴，仿佛在示意她抓紧。格蕾伸出手，紧紧抱住幼龙的脖颈，脸颊贴在它冰凉的鳞片上，能感觉到它生命力旺盛的脉搏。
幼龙发出一声清亮的龙吟，声音清脆而悠远。它展开双翼，足有两丈宽，泛着冰蓝色的光纹。
随着双翼扇动，一股带着寒气的风卷起地面的云绒草，幼龙的身体缓缓升空。
格蕾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既紧张又兴奋。
起初她能看清庭院里的景象，随着高度上升，地面的景象渐渐缩小，森林与山脉的轮廓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风变得凛冽起来，她下意识将脸埋得更深些。幼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寒意，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渐渐收敛，一层淡淡的暖意包裹住她。
她们穿过厚厚的云层，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下方的云层如同翻滚的白色海浪，阳光在云海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晕，远处的天际线是淡淡的金色。
再往上，天空的颜色渐渐变深，从湛蓝到靛青，最后变成深邃的墨色，无数星辰在天幕上闪烁，明明灭灭，仿佛触手可及。
格蕾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星空带着一种辽阔的寂静，星辰悬在宇宙的深渊里，沉默地注视着大陆上的一切。
幼龙带着她继续上升，直到一种奇异的失重感包裹了她。
一颗巨大的星球，悬浮在漆黑的宇宙中。
她能清晰地看到大陆的轮廓，神国所在的那片翠绿，圣莱盎帝国占据的广袤平原，被冰雪覆盖的极北之地，还有深蓝色的海洋上漂浮着白色的岛屿。
云层像薄纱一样覆盖在星球表面，流动间露出下方的山川与河流，阳光照射的地方泛着金色的光泽，背阴处则沉在温柔的阴影里。
这就是世界的全貌。
比任何典籍的描绘都要壮丽，比任何想象都要辽阔。
格蕾忽然明白了母亲的话——神国的确只是这颗星球上的一隅，而这颗星球，或许也只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颗尘埃。
“谢谢你。”
格蕾抱着幼龙的脖颈，“以后，我就叫你艾拉好不好？”
幼龙发出一声欢快的龙吟，声音在寂静的空间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艾拉带着她返回摇篮庭院。降落在平台上时，她的脸颊还泛着红晕。
银灰色的长发上沾着几缕冰晶，那是高空的寒气凝结而成。
耶洛茵走上前，为她拂去发梢的冰晶。
“感觉怎么样？”
格蕾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看清世界全貌所带来的震撼，并非三言两语可以概括。
耶洛茵笑了笑，可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眼中浮现出一丝凝重。
“格蕾，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格蕾收敛心绪，认真地看着母亲。
“边境的屏障出现了裂痕，需要你前去修补。这也是我提醒你在神国外要小心谨慎的原因。”
格蕾有些难以置信，她知道屏障的意义——那是神国的第一道防线，耶洛茵用神力构筑的壁垒，万年来从未出现裂痕。
“因为一些原因，我不能离开摇篮庭院太远。你是我的女儿，除了我之外就只有你能修补裂痕——更重要的是，这是也一次历练。”
“母亲，我……”
耶洛茵轻轻抚摸格蕾的脸颊，眼中是对女儿的不舍与宠溺。她看出了格蕾的紧张，但是却也只能硬下心来。
“冰龙会陪着你，它知道该去往何方，也足以应对一般的危险。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就用母亲以前送给你的吊坠。”
紫色的水晶在圣衣内，贴着格蕾的肌肤，里面封存了耶洛茵的部分神力。
“我知道了，母亲。”
格蕾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我会小心的。”
耶洛茵欣慰地点点头，目送着格蕾再次爬上艾拉的脊背。
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格蕾对储物魔法已经相当熟练。
幼龙展开双翼，银白的身影在晨光中升起，带着格蕾朝着边境的方向飞去。
摇篮庭院的平台上，耶洛茵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
“早日平安归来，我的女儿……”
她轻声自语，声音消散在清晨的风里。
